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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 齐俗训

淮南子 · 齐俗训朗读

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

性失然后贵仁,道失然后贵义。

是故仁 义立而道德迁矣,礼乐饰则纯朴散矣,是非形则百姓眩矣,珠玉尊则天下争矣。

凡此四者,衰世之造也,末世之用也。

夫礼者,所以别尊卑,异贵贱;义者,所以合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 友之际也。

今世之为礼者,恭敬而忮;为义者,布施而德。

君臣以相非,骨肉以 生怨,则失礼义之本也。

故构而多责。

夫水积则生相食之鱼,圭积则生自肉之兽, 礼义饰则生伪匿之本。

夫吹灰而欲无眯,涉水而欲无濡,不可得也。

古者,民童 蒙不知东西,貌不羡乎情,而言不溢乎行。

其衣致暖而无文,其兵戈铢而无刃, 其歌乐而无转,其哭哀而无声。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无所施其美,亦不求得。

亲戚不相毁誉,朋友不相怨德。

及至礼义之生,货财之贵,而诈伪萌兴,非誉相 纷,怨德并行。

于是乃有曾参、孝己之美,而生盗跖、庄乔之邪。

故有大路龙 旌,羽盖垂,结驷连骑,则必有穿窬拊楗,抽箕逾备之奸;有诡文繁绣,弱纟 易罗纨,必有菅ハ此,短褐不完者。

故高下之相倾也,短修之相形也,亦明 矣。

夫虾蟆为鹑,水虿为?19?20,皆生非其类,唯圣人知其化。

夫胡人见? 不知其可以为布也;越人见毳,不知其可以为旃也。

故不通于物者,难与言化。

昔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相见。

太公问周公曰:“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 亲亲。

”太公曰:“鲁从此弱矣。

”周公问太公曰:“何以治齐?”太公曰:“ 举贤而上功。

”周公曰:“后世必有劫杀之君。

”其后,齐日以大,至于霸,二 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鲁日以削,至三十二世而亡。

故《易》曰:“履霜,坚冰至。

”圣人之见终始微言。

故糟丘生乎象著,炮烙生乎热斗。

子路扌登溺而受牛谢。

孔子曰:“鲁国必好救人于患。

”子赣赎人,而不受金于府,孔子曰:“鲁国不 复赎人矣。

”子路受而劝德,子赣让而止善。

孔子之明,以小知大,以近知远, 通于论者也。

由此观之,廉有所在,而不可公行也。

故行齐于俗,可随也;事周于能,易 为也。

矜伪以惑世,伉行以违众,圣人不以为民俗。

广厦阔屋,连闼通房,人之 所安也;鸟入之而忧。

高山险阻,深林丛薄,虎豹之所乐也;人入之而畏。

川谷 通原,积水重泉,鼋鼍之所便也;人入之而死。

咸池、承云,九韶、六英,人之 所乐也;鸟兽闻之而惊。

深溪峭岸,峻木寻枝,猿之所乐也;人上之而栗。

形 殊性诡,所以为乐者,乃所以为哀;所以为安者,乃所以为危也。

乃至天地之所 覆载,日月之所昭讠忌,使各便其性,安其居,处其宜,为其能。

故愚者有所修, 智者有所不足。

柱不可以摘齿,筐不可以持屋,马不可以服重,牛不可以追速, 铅不可以为刀,铜不可以为弩,铁不可以为舟,木不可以为釜。

各用之于其所适, 施之于其所宜,即万物一齐,而无由相过。

夫明镜便于照形,其于以函食,不如 箪;牺牛粹毛,宜于庙牲,其于以致雨,不若黑戾。

由此观之,物无贵贱。

因其所贵而贵之,物无不贵也;因其所贱而贱之,物 无不贱也。

夫玉璞不厌厚,角<角乔>不厌薄,漆不厌黑,粉不厌白。

此四者相反 也,所急则均,其用一也。

今之裘与蓑,孰急?见雨则裘不用,升堂则蓑不御, 此代为常者也。

譬若舟、车、、肆、穷庐,故有所宜也。

故老子曰“不上贤” 者,言不致鱼于木,沉鸟于渊。

故尧之治天下也,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 空,后稷为大田师,奚仲为工。

其导万民也,水处者渔,山处者木,谷处者牧, 陆处者农。

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用,用宜其人,泽皋织网,陵阪耕田, 得以所有易所无,以所工易所拙。

是故离叛者寡,而听从者众。

譬若播棋丸于地, 员者走泽,方者处高,各从其所安,夫有何上下焉?若风之遇箫,忽然感之,各 以清浊应矣。

夫猿得茂木,不舍而穴,犭亘犭各得垂防,弗去而缘。

物莫避 其所利,而就其所害。

是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而足迹不接诸侯之境,车 轨不结千里之外者,皆各得其所安。

故乱国若盛,治国若虚,亡国若不足,存国若有余。

虚者,非无人也,皆守 其职也;盛者,非多人也,皆徼于末也;有余者,非多财也,欲节事寡也;不足 者,非无货也,民躁而费多也。

故先王之法籍,非所作也,其所因也。

其禁诛, 非所为也,其所守也。

凡以物治物者不以物,以睦;治睦者不以睦,以人;治人 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以君,以欲;治欲者不以欲,以性;治性者不于性, 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

原人之性,芜不得清明者,物或果之也。

羌、 氐、翟,婴儿生皆同声,及其长也,虽重象狄是,不能通其言,教俗殊也。

今三月婴儿,生而徙国,则不能知其故俗。

由此观之,衣服礼俗者,非人之性也, 所受于外也。

夫竹之性浮,残以为牒,束而投之水则沉,失其体也;金之性沉,托之于舟 上则浮,势有所支也。

夫素之质白,染之以涅则黑;缣之性黄,染之以丹则赤。

人之性无邪,久湛于俗则易,易而忘本,合于若性。

故日月欲明,浮云盖之,河 水欲清,沙石氵岁之。

人性欲平,嗜欲害之,惟圣人能遗物而反己。

夫乘舟而惑 者,不知东西,见斗极则寤矣。

夫性,亦人之斗极也。

有以自见也,则不失物之 情;无以自见,则动而惑营。

譬若陇西之游,愈躁愈沉。

孔子谓颜回曰:“吾服 汝也忘,而汝服于我也亦忘。

虽然,汝虽忘乎吾,犹有不忘者存。

”孔子知其本 也。

夫纵欲而失性,动未尝正也,以治身则危,以治国则乱,以入军则破。

是故 不闻道者,无以反性。

故古之圣王,能得诸己,故令行禁止,名传后世,德施四 海。

是故凡将举事,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

若玺之抑埴,正与之 正,倾与之倾。

故尧之举舜也,决之于目;桓公之取甯戚也,断之于耳而已矣。

为是释术数而任耳目,其乱必甚矣。

夫耳目之可以断也,反情性也;听失于诽誉,而目淫于采色,而欲得事正, 则难矣。

夫载哀者闻歌声而泣,载乐者见哭者而笑。

哀可乐者,笑可哀者,载使 然也。

是故贵虚。

故水激则波兴,气乱则智昏;智昏不可以为政,波水不可以为 平。

故圣王执一而勿失,万物之情既矣,四夷九州服矣。

夫一者至贵,无适于天 下,圣人托于无适,故民命系矣。

为仁者必以哀乐论之,为义者必以取予明之。

目所见不过十里,而欲遍照海内之民,哀乐弗能给也。

无天下之委财,而欲遍瞻 万民,利不能足也。

且喜怒哀乐,有感而自然者也。

故哭之发于口,涕之出于目, 此皆愤于中而形于外者也。

譬若水之下流,烟之上寻也。

夫有孰推之者!故强哭 者虽病不哀。

强亲者虽笑不和。

情发于中而声应于外,故厘负羁之壶餐,愈于晋 献公之垂棘;赵宣孟之束脯,贤于智伯之大钟。

故礼丰不足以效爱,而诚心可以 怀远。

故公西华之养亲也,若与朋友处;曾参之养亲也,若事严主烈君;其于养, 一也。

故胡人弹骨,越人契臂,中国歃血也。

所由各异,其于信,一也。

三苗ヮ 首,羌人括领,中国冠笄,越人赞刂<髟前>,其于服,一也。

帝颛顼之法,妇人 不辟男子于路者,拂之于四达之衢。

今之国都,男女切,肩摩于道,其于俗,一 也。

故四夷之礼不同,皆尊其主而爱其亲,敬其兄;猃狁之俗相反,皆慈其子而 严其上。

夫鸟飞成行,兽处成群,有孰教之!故鲁国服儒者之礼,行孔子之术。

地削名卑,不能亲近来远。

越王勾践赞刂发文身,无皮弁笏之服,拘罢拒折之 容,然而胜夫差于五湖,南面而霸天下,泗上十二诸侯皆率九夷以朝。

胡、貉、 匈奴之国,纵体拖发,箕倨反言,而国不亡者,未必无礼也。

楚庄王裾衣博袍, 令行乎天下,遂霸诸侯。

晋文君大布之衣,<爿羊>羊之裘,韦以带剑,威立于海 内。

岂必邹、鲁之礼之谓礼乎!
是故入其国者从其俗,入其家者避其讳,不犯禁而入,不忤逆而进,虽之夷 狄徒倮之国,结轨乎远方之外,而无所困矣。

礼者,实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

故礼因人情而为之节文,而仁发忄并以见容。

礼不过实,仁不溢恩也,治世之道 也。

夫三年之丧,是强人所不及也,而以伪辅情也。

三月之服,是绝哀而迫切之 性也。

夫儒、墨不原人情之终始,而务以行相反之制,五纟衰之服,悲哀抱于情, 葬称于养,不强人之所不能为,不绝人之所能已,度量不失于适,诽誉无所由 生。

古者非不知繁升降还之礼也,蹀采齐、肆夏之容也,以为旷日烦民而无所 用,故制礼足以佐实喻意而已矣。

古者非不能陈钟鼓,盛管箫,扬干戚,奋羽旄, 以为费财乱政,制乐足以合欢宣意而已,喜不羡于音。

非不能竭国麋民,虚府殚 财,含珠鳞施,纶组节束,追送死也,以为穷民绝业而无益于槁骨腐肉也,故葬 足以收敛盖藏而已。

昔舜葬苍梧,市不变其肆;禹葬会稽之山,农不易其亩。

明乎生死之分,通乎侈侈俭之适者也。

乱国则不然,言与行相悖,情与貌相反,礼饰以烦,乐优以淫,崇死以害生, 久丧以招行,是以风俗浊于世,而诽誉萌于朝。

是故圣人废而不用也。

义者,循 理而行宜也;礼者,体情制文者也。

义者宜也,礼者体也。

昔有扈氏为义而亡, 知义而不知宜也;鲁治礼而削,知礼而不知体也。

有虞氏之祀,其社用土,礼中 ニ,葬成亩,其乐咸池、承云、九韶,其服尚黄;夏后氏其社用松,祀户,葬< 爿啬>置た,其乐夏龠、九成、六佾、六列、六英,其服尚青;殷人之礼, 其社 用石,祀门,葬树松,其乐大、晨露,其服尚白;周人之礼,其社用栗,祀灶, 葬树柏,其乐大武、三象、棘下,其服尚赤。

礼乐相诡,服制相反,然而皆不失 亲疏之恩,上下之伦。

今握一君之法籍,以非传代之俗,譬由柱而调瑟也。

故 明主制礼义而为衣,分节行而为带。

衣足以覆形,从典坟,虚循挠,便身体,适 行步,不务于奇丽之容,隅眦之削;带足以结纽收衽,束牢连固,不亟于为文句 疏短之奚。

故制礼义,行至德,而不拘于儒、墨。

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 自见而已;所谓聪者,非谓闻彼也,自闻而已;所谓达者,非谓知彼也,自知而 已。

是故身者,道之所托,身得则道得矣。

道之得也,以视则明,以听则聪,以言 则公,以行则从。

故圣人裁财制物也,犹工匠之斫削凿枘也,宰庖之切割分别也。

曲得其宜而不折伤。

拙工则不然,大则塞而不入,小则窕而不周。

动于心,枝于 手,而愈丑。

夫圣人之斫削物也,剖之判之,离之散之;已淫已失,复揆以一; 既出其根,复归其门;已雕已琢,还反于朴。

合而为道德,离而为仪表。

其转入 玄冥,其散应无形。

礼仪节行,又何以穷至治之本哉?世之明事者,多离道德之 本,曰:“礼义足以治天下。

”此未可与言术也。

所谓礼义者,五帝三王之法籍风俗,一世之迹也。

譬若刍狗土龙之始成,文 以青黄,绢以绮绣,缠以朱丝,尸祝衤匀ㄚ,大夫端冕,以送迎之。

及其已用之 后,则壤土草蓟而已。

夫有孰贵之!故当舜之时,有苗不服,于是舜修政偃兵, 执干戚而舞之。

禹之时,天下大雨,禹令民聚土积薪,择丘陵而处之。

武王伐纣, 载尸而行,海内未定,故不为三所之丧始。

禹遭洪水之患,陂塘之事,故朝死而 暮葬。

此皆圣人之所以应时耦变,见形而施宜者也。

今之修干戚而笑插,知三 年非一日,是从牛非马,以徵笑羽也。

以此应化,无以异于弹一弦而会棘下。

夫 以一世之变,欲以耦化应时,譬犹冬被葛而夏被裘。

夫一仪不可以百发,一衣不 可以出岁。

仪必应乎高下,衣必迁乎寒暑。

是故世异则事变,时移则俗易。

故圣 人论世而立法,随时而举事。

尚古之王,封于泰山,禅于梁父。

七十余圣,法度 不同,非务相反也,时事异也。

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为法。

所以为法者,与化推移者也。

夫能 与化推移为人者,至贵在焉尔。

故狐梁之歌可随也,其所以歌者,不可为也;圣 人之法可观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辩士之言可听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 淳均之剑不可爱也,而欧冶之巧可贵也。

今夫王乔、赤诵子,吹呕呼吸,吐故内 新,遗形去智,抱素反真,以游玄眇,上通云天。

今欲学其道,不得其养气处神, 而放其一吐一吸,时诎时伸,其不能乘云升假,亦明矣。

五帝三王,轻天下,细 万物,齐死生,同变化,抱大圣之心,以镜万物之情,上与神明为友,下与造化 为人。

今欲学其道,不得其清明玄圣,而守其法籍宪令,不能为治,亦明矣。

故 曰:“得十利剑,不若得欧冶之巧;得百走马,不若得伯乐之数。

”朴至大者无 形状,道至妙者无度量。

故天之圆也不得规,地之方也不得矩,往古来今谓之宙, 四方上下谓之宇,道在其间,而莫知其所。

故其见不远者,不可与语大;其智不 闳者,不可与论至。

昔者冯夷得道,以潜大川;钳且得道,以处昆仑。

扁鹊以治 病,造父以御马;羿以之射,亻垂以之斫。

所为者各异,而所道者一也。

夫禀道 以通物者,无以相非也。

譬若同陂而溉田,其受水均也。

今屠牛而烹其肉,或以 为酸,或以为甘,煎熬燎炙,齐味万方,其本一牛之体。

伐便冉豫章而剖梨 之,或为棺椁,或为柱梁,披断拨遂,所用万方,然一木之朴也。

故百家之言, 指奏相反,其合道一体也。

譬若丝、竹、金、石之会乐同也,其曲家异而不失于 体;伯乐、韩风、秦牙、管青,所相各异,其知马一也。

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 其得民心均也。

故汤入夏而用其法,武王入殷而行其礼,桀、纣之所以亡 , 而 汤、武之所以为治。

故剞劂销锯陈,非良工不能以制木;炉橐垂坊设,非巧冶不能以治金。

屠 牛吐一朝解九牛,而刀可以剃毛;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如新剖硎。

何则?游乎 众虚之间。

若夫规矩钩绳者,此巧之具也,而非所以巧也。

故瑟无弦,虽师文不 能以成曲;徒弦,则不能悲。

故弦,悲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悲也。

若夫工匠之为 连钅几、运开,阴闭、眩错,入于冥冥之眇,神调之极,游乎心手众虚之间,而 莫与物为际者,父不能以教子。

瞽师之放意相物,写神愈舞,而形乎弦者,兄不 能以喻弟。

今夫为平者准也,为直者绳也。

若夫不在于绳准之中,可以平直者, 此不共之术也。

故叩宫而宫应,弹角而角动,此同音之相应也。

其于五音无所比, 而二十五弦皆应,此不传之道也。

故萧条者,形之君;而寂寞者,音之主也。

天下是非无所定,世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

所谓是与非各异,皆自是而 非人。

由此观之,事有合于己者,而未始有是也;有忤于心者,而未始有非也。

故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于己者也;去非者,非批邪施也,去忤于心者也。

忤于我,未必不合于人也;合于我,未必不非于俗也。

至是之是无非,至非之非 无是,此真是非也。

若夫是于此而非于彼,非于此而是于彼者,此之谓一是一非 也。

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

今吾欲择是而居之,择非而去之, 不知世之所谓是非者,不知孰是孰非。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

”为宽裕者 曰勿数挠,为刻削者曰致其咸酸而已矣。

晋平公出言而不当,师旷举琴而撞之, 跌衽宫壁,左右欲涂之,平公曰:“舍之,以此为寡人失。

”孔子闻之曰:“平 公非不痛其体也,欲来谏者也。

”韩子闻之曰:“臣失礼而弗诛,是纵过也。

有 以也,夫平公之不霸也。

”故宾有见人于宓子者,宾出,宓子曰:“子之宾独有 三过。

望我而笑,是扌蹇也;谈语而不称师,是返也;交浅而言深,是乱也。

” 宾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谈语而不称师,是通也;交浅而言深,是忠也。

” 故宾之容,一体也,或以为君子,或以为小人,所自视之异也。

故趣舍合,即言 忠而益亲;身疏,即谋当而见疑。

亲母为其子治扌乞秃,而血流至耳,见者以为 其爱之至也;使在于继母,则过者以为嫉也。

事之情一也,所从观者异也。

从城 上视牛如羊,视羊如豕,所居高也。

窥面于盘水则员,于杯则隋,面形不变其故, 有所员、有所隋者,所自窥之异也。

今吾虽欲正身而待物,庸遽知世之所自窥我 者乎?若转化而与世竞走,譬犹逃雨也,无之而不濡。

常欲在于虚,则有不能为 虚矣。

若夫不为虚而自虚者,此所慕而不能致也。

故通于道者如车轴,不运于己, 而与毂致千里,转无穷之原也。

不通于道者若迷惑,告以东西南北,所居聆聆, 一曲而辟,然忽不得,复迷惑也。

故终身隶于人,辟若亻见之见风也,无须臾之 间定矣。

故圣人体道反性,不化以待化,则几于免矣。

治世之体易守也,其事易为也,其礼易行也,其责易偿也。

是以人不兼官, 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 商与商言数。

是以士无遗行,农无废功,工无苦事,商无折货,各安其性,不得 相干。

故伊尹之兴土功也,修胫者使之跖,强脊者使之负土,眇者使之准,伛 者使之涂,各有所宜,而人性齐矣。

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异形殊类,易事 而悖,失处而贱,得势而贵。

圣人总而用之,其数一也。

夫先知远见,达视千里, 人才之隆也,而治世不以责于民;博闻强志,口辩辞给,人智之美也,而明主不 以求于下;敖世轻物,不污于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为民化;神机阴闭, 剞劂无迹,人巧之妙也,而治世不以为民业。

故苌弘、师旷,先知祸福,言无遗 策,而不可与众同职也;公孙龙折辩抗辞,别同异,离坚白,不可与众同道也。

北人无择非舜而自投清泠之渊,不可以为世仪。

鲁般、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 日不集,而不可使为工也。

故高不可及者,不可以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以 为国俗。

夫挈轻重不失铢两,圣人弗用,而县之乎铨衡;视高下不差尺寸,明主 弗任,而求之乎浣准。

何则?人才不可专用,而度量可世传也。

故国治可与愚守 也,而军制可与权用也。

夫待、飞兔而驾之,则世莫乘车;待西施、毛嫱而为 配,则终身不家矣。

然非待古之英俊,而人自足者,因所有而并用之。

夫骐骥千 里,一日而通;驽马十舍,旬亦至之。

由是观之,人材不足专恃,而道术可公行 也。

乱世之法,高为量而罪不及,重为任而罚不胜,危为禁而诛不敢。

民困于三 责,则饰智而诈上,犯邪而干免。

故虽峭法严刑,不能禁其奸。

何者?力不足也。

故谚曰:“鸟穷则蜀,兽穷则{角牛},人穷则诈。

”此之谓也。

道德之论,譬犹日月也。

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驰骛千里,不能易其处。

趋舍礼俗,犹室宅之居也,东家谓之西家,西家谓之东家,虽皋陶为之理,不能 定其处。

故趋舍同,诽誉在俗;意行钧,穷达在时。

汤、武之累行积善,可及也; 其遭桀、纣之世,天授也。

今有汤、武之意,而无桀、纣之时,而欲成霸王之业, 亦不几矣。

昔武王执戈秉钺以伐纣胜殷,笏杖殳以临朝。

武王既没,殷民叛之。

周公践东宫,履乘石,摄天子之位,负而朝诸侯,放蔡叔,诛管叔,克殷残商, 祀文王于明堂,七年而致政成王。

夫武王先武而后文,非意变也,以应时也;周 公放兄诛弟,非不仁也,以匡乱也。

故事周于世则功成,务合于时则名立。

昔齐 桓公合诸侯以乘车,退诛于国以斧钺;晋文公合诸侯以革车,退行于国以礼义。

桓公前柔而后刚,文公前刚而后柔。

然而令行乎天下,权制诸侯钧者,审于势之 变也。

颜阖,鲁君欲相之而不肯,使人以币先焉,凿培而遁之,为天下显武。

使 遇商鞅、申不害,刑及三族,又况身乎!
世多称古之人而高其行,并世有与同者,而弗知贵也。

非才下也,时弗宜也。

故六骐骥、四是,以济江河,不若木便者,处世然也。

是故立功之人,简 于行而谨于时。

今世俗之人,以功成为贤,以胜患为智,以遭难为愚,以死为戆。

吾以为各致其所极而已。

王子比干,非不知箕子被发佯狂以免其身也,然而乐直 行尽忠以死节,故不为也。

伯夷、叔齐,非不能受禄任官以致其功也,然而乐离 世伉行以绝众,故不务也。

许由、善卷,非不能抚天下、宁海内以德民也,然而 羞以物滑和,故弗受也。

豫让、要离,非不知乐家室、安妻子以偷生也,然而乐 推诚行,必以死主,故不留也。

今从箕子视比干,则愚矣;从比干视箕子,则卑 矣;从管、晏视伯夷,则戆矣;从伯夷视管、晏,则贪矣。

趋舍相非,嗜欲相反, 而各乐其务,将谁使正子?曾子曰:“击舟水中,鸟闻之而高翔,鱼闻之而渊藏。

”故所趋各异,而皆得所便。

故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

鹈胡饮水数斗而不足,鳝鲔入口若露而死。

智伯有三晋而欲不澹,林类、荣启期, 衣若县衰而意不慊。

由此观之,则趣行各异,何以相非也!
夫重生者不以利害己,立节者见难不苟免,贪禄者见利不顾身,而好名者非 义不苟得。

此相为论,譬犹冰炭钩绳也。

何时而合!若以圣人为之中,则兼覆而 并之,未有可是非者也。

夫飞鸟主巢,狐狸主穴,巢者巢成而得栖焉,穴者穴成 而得宿焉。

趋舍行义,亦人之所栖宿也。

各乐其所安,致其所庶,谓之成人。

故以道论者,总而齐之。

治国之道,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 其事经而不扰,其器完而不饰。

乱世则不然,为行者相揭以高,为礼者相矜以伪, 车舆极于雕琢,器用逐于刻镂。

求货者争难得以为宝,诋文者处烦挠以为慧,争 为亻危辩,久稽而不诀,无益于治。

工为奇器,历岁而后成,不周于用。

故神农 之法曰:“丈夫丁壮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而不织,天下有受其寒 者。

”故身自耕,妻亲织,以为天下先。

其导民也,不贵难得之货,不器无用之 物。

是故其耕不强者,无以养生;其织不强者,无以掩形。

有余不足,各归其身。

衣食饶溢,奸邪不生,安乐无事,而天下均平。

故孔丘、曾参无所施其善;孟贲、 成荆,无所行其威。

衰世之俗,以其知巧诈伪,饰众无用,贵远方之货,珍难得之财,不积于养 生之具。

浇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朴,牿服马牛以为牢。

滑乱万民,以清为浊,性 命飞扬,皆乱以营。

贞信漫澜,人失其情性。

于是乃有翡翠犀象、黼黻文章以乱 其目;刍豢黍粱、荆吴芬馨以监其口;钟鼓管箫、丝竹金石以淫其耳;趋舍行 义、礼节谤议以营其心。

于是百姓糜沸豪乱,暮行逐利,烦浇浅,法与义相非, 行与利相反。

虽十管仲,弗能治也。

且富人则车舆衣纂锦,马饰傅旄象,帷幕茵 席,绮绣绦组,青黄相错,不可为象。

贫人则夏被褐带索,含菽饮水以充肠,以 支暑热;冬则羊裘解扎,短褐不掩形,而炀灶口。

故其为编户齐民无以异,然贫 富之相去也,犹人君与仆虏,不足以论之。

夫乘奇技、伪邪施者,自足乎一世之 间;守正修理,不苟得者,不免乎饥寒之患。

而欲民之去末反本,由是发其原而 壅其流也。

夫雕琢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工者也。

农事废,女工伤, 则饥之本而寒之原也。

夫饥寒并至,能不犯法干诛者,古今未闻也。

故仕鄙在时 不在行,利害在命不在智。

夫败军之卒,勇武遁逃,将不能止也;胜军之陈,怯 者死行,惧不能走也。

故江河决,沉一乡,父子兄弟相遗而走,争升陵阪,上高 丘,轻足先升,不能相顾也。

世乐志平,见邻国之人溺,尚犹哀之,又况亲戚乎! 故身安则恩及邻国,志为之灭;身危则忘亲戚,而人不能解也。

游者不能拯溺, 手足有所急也;灼者不能救火,身体有所痛也。

夫民有余即让,不足则争,让则 礼义生,争则暴乱起。

扣门求水,莫弗与者,所饶足也;林中不卖薪,湖上不鬻 鱼,所有余也。

故物丰则欲省,求澹则争止。

秦王之时,或人菹子,利不足也; 刘氏持政,独夫收孤,财有余也。

故世治则小人守政,而利不能诱也;世乱则君 子为奸,而法弗能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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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 齐俗训全文赏析
遵循天性而行叫做道,得到这种天性叫做德。天性丧失以后才崇尚仁,道丧失以后才崇尚义。所以仁义树立起来也就说明道德蜕化。礼乐制定施行也就说明纯朴散逸;是非显示反而使百姓迷惑,珠玉尊贵起来致使人们为之互相争夺。所以说,仁义、礼乐、是非、珠玉这四者的产生,说明世道衰落,是末世所利用的东西。 礼原本是用来区别尊卑、分别贵贱的;义原本是用来协调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间关系的。但今天讲礼节的人,外表恭敬而内心嫉恨;讲义理的人,施舍他人却希望得到回报。君臣之间互相非难,骨肉之间互相怨恨,这样就失去了原本提倡礼义的目的和意义,反而使人们因结怨而互相责难。水积聚得深广就会产生能互相吞食的大鱼,土堆积成山则会产生互相伤残的猛兽,礼义的制定和施行则会产生伪善君子。尘土飞扬、灰尘蒙脸却不想眯眼,过河涉水却不想打湿脚,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远古时代,人们混沌幼稚不知“东南西北”,憨厚质朴无虚伪表情,言词诚实而不夸夸其谈。他们衣着朴素只求保暖,兵器迟钝无需开口,歌谣直抒欢乐不用婉转修饰,哭泣只为表达悲哀故无需故意放声。他们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大家无需用美物来互相赠送以笼络感情,也不想从别人那里得到馈赠。亲戚间不互相毁谤也不互相赞誉,朋友间不互相怨恨也不互相感恩。但一到礼义产生,有了货物财产的价值观念后,这欺诈伪善就产生了,诋毁赞誉就纷纷兴起,怨恨感恩就结伴而行了,于是也就有了曾参和孝己的所谓“美德”,也就产生了盗跖、庄的所谓“邪恶”。所以是,有了绣龙、垂缨伞盖的大车和结驷连骑的马车,也就有了翻越墙壁、撬门入室、盗墓翻墙的偷窃奸恶行为;有了穿锦绣衣服的人,也就必定有了衣冠破烂不堪的人。这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高低互相依存、长短互相形成的道理,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虾蟆变成鹌鹑,水虿变为蜻蜓,这是不同类之间的变化。也只有圣人知道这之间的变化的道理。胡人看到粗麻,不知道可用它来织布;越人见到毳毛,不知道可用它来制作毛毡。所以不能通晓物性的人,就很难和他来谈论变化。 以前姜太公吕望、周公姬旦分别受封后见了面,太公问周公:“你打算怎样来治理鲁国?”周公回答说:“尊敬尊长,亲爱爱人。”太公说:“鲁国从此要衰弱了。”周公问太公:“那你又打算怎样来治理齐国呢?”太公说:“我要举荐贤能,崇尚功绩。”周公说:“齐国后代一定有被篡夺弑杀的君主。”从那以后,齐国一天天强盛,一直到齐桓公称霸,传二十四代时国政被田氏篡夺;而鲁国日益衰弱,到三十四代亡国。所以《易经》上说:“踩在深秋的薄霜上,便就知道结硬冰的寒冬就快到了。”圣人就是能从开头细微的迹象预见到事物发展的结果。所以,酒糟堆积成山肇始于用象牙为筷,炮烙之刑肇始于用熨斗烙人。子路救起溺水者而接受主人答谢的牛,孔子对此事评论说:“鲁国一定会兴起助人为乐的好风气。”子赣用钱财赎救出奴隶而不接受官府的钱财,孔子对此事评论说:“鲁国再也不会有自己掏钱财来赎救人的事了。”子路接受谢礼而能鼓励人们修养善德,子赣推辞赏钱却停止了人们行善。孔子之所以伟大,是能从小处看到大处,从近处看到远处,在这个意义上说,孔子真是一位通晓事理的圣人。由此看来,廉洁也有它所适用的范围,而不可不分场合机械地推行。所以上述讲到圣人行为要齐同当时当地的礼俗是有道理的,这样可以处事更随顺。同样,圣人应按能力将事处理得更缜密一些,这样办事也可更容易些。反过来说,如装出一副矜持、以虚伪的廉耻模样来欺惑世人,行为上又自视清高、违背民俗,这些行为,圣人认为不是一种齐同习俗的行为。高大的大厦、开阔的房屋、相通相连的房,这是人们安居的地方,但鸟儿飞入以后,就会感到忧虑不安;高山、险阻、深林、草丛,这是虎和豹的乐园,但人进入以后,就会产生畏惧;山涧湖泊、渊潭重泉,这是鼋鼍自由翔游的地方,但人一旦跌入其中就会淹死;《咸池》《承云》《九韶》《六英》,这是人喜欢的乐曲,但鸟兽闻之就会受到惊吓而逃跑;深溪峭岸、大树长枝,这是猿猴喜欢的地方,但人一旦攀登上去就会感到心惊肉跳。这正是形殊性异,人类引以为快乐的,鸟兽则以为是哀悲的,鸟兽以为安全的,人类则认为是危险的。好在上天覆盖、大地承载、日月照亮,才使万物各便其性、各安其居、各处其宜、各为其能。所以,愚者也有他的长处,智者也有他的不足;木柱是不可以用来剔牙的,发簪是不可以用来撑屋的;马是不宜驭物的,牛是难以追速的;铅不能用来铸刀,铜不能用来制弩;铁不能用来造船,木不能用来制锅。这正好说明事物各有它所适宜的范围,只有将它们放在适宜的地方,才能发挥它们的有用性,而在它们的有用性这点上来看,它们又是一致的。所以对物不能说长道短、厚此薄彼。明镜用来照人是再好也不过的,但将它放在甑里用以蒸食物,其功效就不如炊箅;牺牛毛色纯一,用来作为祭祀的牺牲是再合适不过了,但用它来求雨,就不如神蛇了。由此看来,事物无所谓贵贱,如从它们的有用性、可珍贵这一点来断定它们的贵重,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不是贵重的;如抓着它们的无用性、低贱性来判断它们的低贱,那么就没有什么不是低贱的。对于玉璞,人们希望它越厚越好,对于角,人们希望它越薄越好;同样,对于漆,人们不会嫌它黑;对于粉,人们不会嫌它白。这四样东西,人们对它们的要求完全相反,但当人们急需用到它们时,就有用性来说又是一致、一样的。这就好比裘和蓑,对人来说哪一件更急需?这要看情形而定,下雨了就用不上裘衣,而一进屋室就用不到蓑衣。这是因为特殊的环境决定了它们的更替使用。这也就像船、车、楯、肆、穷庐本来就有它们所适宜的地方一样。所以《老子》说“不要崇尚贤能(即不要有意识创导某种东西)”的意思是说不要将鱼赶到树上、把鸟沉到深渊。 所以尧帝治理天下,是任命舜为司徒,主管教化;任命契为司马,主管军务;任命禹为司空,主管工程建筑;任命后稷为大田,主管农业;任命奚仲为工师,掌管百工。尧帝就是这样,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让住水边的从事渔业,让住山林的从事林业伐木,让住川谷的从事牧业,让住平原的从事农业。各种地方均有适合它的行业,各种行业又有适合它的器械工具,各种器械工具又均有它的适当用途,各种用途又有适合使用器械的人。湖泽地区的人编织鱼网,捕鱼捉虾;丘陵地带的人耕种田地,生产衣食。这样就能用自己所有的物品去换回自己所没有的物品,用自己能够生产的物品去换回自己不会生产的物品。因此,离叛的人少而听从的人多。这就好像将棋子和弹丸倒撒在地上,圆形的滚入低洼处,方形的停留在高处,它们各自有了自己的适宜安稳归宿,在这个意义上说,它们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如同疾风吹过箫管,忽然振动空气,使长短不一的竹管发出高低、清浊不同的乐音。那猿猴得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就不愿舍弃而去打洞;貉与豪猪有了在堤防上挖的洞穴,就不愿离开再去攀援树木筑巢建窝。万物都不会避开对自己有利的、而去接受对自己有害的东西。所以会有邻国居民互相张望、鸡犬之声相闻、足迹无须踏进邻国、车辆不必达到千里、人民各自按本性舒适生活的状况。所以混乱的国家好像很兴盛,政治安宁的国家好像很空荡;将灭亡的国家总感不足,长存的国家总觉得有余。空空荡荡,并不是人烟稀少,而是人们都在各自持守着他们的本职;兴盛热闹,并不是人丁兴旺,而是人们都在离开本职追求末业。觉得有余,并不是财富特别多,而是人们的欲望相当有限和节制,浪费的事也很少发生;感到不足,并不是说国家财物匮乏,而是人们的欲望相当大且无法控制,浪费的事也经常发生。所以先王的法典,并不是他们凭主观创造出来的,而是他们因循事物的规律制定出来的;他们的禁止、惩罚的措施,也不是任意编造的,而是在严格遵守某种客观实际而设定的。 万物的生存发展,不在于万物本身,而取决于土地;而治理土地又不在于土地本身,而取决于人;同样治理人本身不在于人,而在于君王;君王要调治的是欲念,而摒弃欲念不在于消极地压制欲念,是在于对性情的修养;修养性情不限于性情本身,而是想达到“德”的要求和境地;达到“德”的境地还不是最高的境界,能与道体融合才是最好最高的境地。追究一下人性的发展变化,可以知道,人性变得杂乱污浊而不清净洁明,是在于受到外界灰尘的污蒙。羌、氐、僰、翟,他们生出的婴儿哭声相同,但等到他们长大以后,只能通过翻译才能互相通话,离开翻译就不能沟通,这是由于他们从小受的教养和习俗的不同。由此看来,衣饰礼仪风俗,不是人生而有之的,而是接受外界的影响后形成的。竹子的特性是能浮于水面,但一旦被砍削成竹简,捆成一束扔入水中,就会沉下去,这是因为经过砍削破坏了竹子中空的特性。金属物入水便沉,但将它们放在船上,有船依托就会随船飘浮水面,这是因为金属物有了船的依托所致。原本洁白的绢绸,用涅染过便变黑,原本黄色的绢绸,用朱砂一染就变成了红色。人的本性本来清正无邪,但长期处于坏的习俗中就会濡染而改变,一旦改变也就遗忘掉了原本的本性,反而能和他周围的人群合拍了。所以说,日月总是想发光明的,但浮云遮盖了它;河水原本应是清澈的,但泥沙污浊了它;人的天性应是平和的,但欲念扰乱了它。正因为这样,只有圣人能抛开外物的诱惑而归回到原本平和的本性。乘船夜航迷失方向而不辨东西南北,在看到了北斗星和北极星后才醒悟。这人的平和淡泊的本性是人心中的北斗星和北极星。能够发现自己的平和 淡泊本性,就不会丧失事物的常情和常理;不能发现自己的平和淡泊本性,就会在外 物的诱惑下迷乱。就好像陇西之游,越急躁越沉重。孔子对颜回说:“我以前的那些言行,你可以忘掉;你向我学到的那些言行,我也要忘掉。虽然如此,你忘掉以前的我,我还有可值得记取的新精神保存着呢!”这说明孔子是一个懂得返归根本之“道”的人。如果放纵贪欲而丧失本性,行为举止就不会端正。用这种贪欲来修养心性就更危险,用这种贪欲来治国就会乱套,用这种贪欲来治军就会失败。所以不懂“道”的人,是没办法返归本性的。 所以古代的君王能持守道体本性,因此能做到有令即行,有禁即止,名声留传后世,德泽遍及四海。所以凡办事处事,一定先要平心静气。只有平心静气才能正确处事办事,这就像用玉玺按印泥一样,按端正了,留下的图形是正的,按邪歪了,留下的图形也是邪歪的。所以,尧举荐舜,取决于尧用眼睛对舜的观察,齐桓公任用宁戚,取决于齐桓公用耳朵对宁戚哀歌的倾听。如果从上述两件事中得出可以抛弃术数只凭耳目就能判断事物的是与非,那么就一定会出大乱子。要知道凭耳目能对事物作出判断的前提是必须要返归道体本性。如果听觉迷惑于诽谤和赞誉,眼睛沉溺于五颜六色,却还想将事情办好,这是不大可能的。内心充满哀情的人,即使听到欢歌也会流泪哭泣;内心充满喜悦的人,即使看到别人哭也会发笑高兴。面对欢歌仍然悲哀,看到痛哭还是高兴,这是因为内心所怀的感情使他这样子。从这喜悲对立反复的现象中可以得出,保持虚静平和的心态是多么地重要啊!所以是水流激荡就兴起波浪,神气惑乱就会头脑昏庸,头脑昏庸的人又怎可治理国家,这就像动荡的水不能做水准一 样。所以圣人君主是抓着这一“道体”根本而不丧失,于是万事万物的情理均在他掌握之中,四夷九州也就归顺降服。这说明这一“道体”根本是何等地珍贵啊!掌握就能无敌于天下。正因为圣人君主依据这无敌于天下的治国法宝,所以广大民众才肯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 提倡从事仁的人一定是通过哀伤喜乐之情去影响他人的,提倡实施义的人一定是通过施予剥夺让人明白义理的。眼睛所能看到的距离不过十来里地,而想以仁慈普照天下百姓,这仅用哀、乐之情是远远不够的;没有积聚到天下所有财富,而想满足天下所有百姓的需求,这仅靠这些利益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喜怒哀乐之情,都是人们有了感触才自然形成和流露出来的。所以哭声发之于口、泪水出之于眼,这都是内心的悲愤之情在外部的表现,这就好比水往低处流,烟往上边冒一样,又有谁去人为地推动它?所以勉强哭的人,即使哭得精疲力竭,也不会显得悲哀;勉强做出亲善友好的态度,即使脸上堆满了笑容,也不会显得善和。这些都说明只有真情出自内心,外表的声音和行为才会表现得真诚而不虚伪。所以厘负羁馈赠的一壶水泡饭要远远强过晋献公的垂棘之璧;赵宣孟的一束干肉脯要远远胜过智伯的大钟。这都说明礼物的丰厚不足以反映爱心,而赤诚的爱意倒足以使远方的人都为之感动而归顺。所以公西华奉养父母,就如同和朋友相处那样随和;曾参侍奉父母,就像侍奉暴烈的国君那样小心翼翼,他们表现出的态度尽管不同,但在奉养父母上的孝心是一样的。所以,胡人盟誓用头骨装酒,越人盟誓刺臂流血,中原人是歃血而盟,在这里,表现的形式各异,而在表现真诚信义上是一致的。三苗人束发,羌人领口打结,中原人插簪戴冠,而越人剪短发,在这里,他们装饰打扮各异,但服饰和装扮的实用性是一致的。古代颛顼帝时有法规定,如果妇女在路上不回避男子,就要在四通八达的道口驱除邪气。而如今的大都市里,街上行人如潮,男女间摩肩接踵也不算什么伤风败俗。在这里,古今礼节尽管不同,但各有其风俗习惯这是一致的。所以四夷的礼节形式不同,但表现在尊崇君王、爱护亲人、敬重兄长上却又是一样的。而猃狁的风俗则相反,表现出对子孙相当慈爱,对父辈却相当威严。那飞鸟成行、兽类群处,这又是谁教它们的?所以鲁国采用儒家礼节,施行孔子学说,结果反而国土被削减,名望被削弱,不能使近者亲附,远者归服。越王勾践剃发文身,没有戴皮帽、插笏板上朝的朝服,也没有规规矩矩的仪态,但在太湖一带战胜吴王夫差后,就南面而坐,称霸天下,使泗水之滨的诸侯都率各自管辖的边远小国来朝拜。北方的胡貉和匈奴,衣服胡乱缠裹,披头散发,又是席地叉腿而坐,说话叽哩呱啦,但国家不会灭亡,这是因为我们看似无礼,实质他们有他们的礼节。楚庄王身穿宽衣长袍,照样发号施令于天下,并终于称霸诸侯。晋文公衣着粗布,身披羊皮,皮带系宝剑,但照样威名天下。由此看来,哪能说邹鲁的儒家礼节才一定算礼节?所以到了别的国家就该遵随他们的习俗,到了人家家里就应回避人家的忌讳;不要违反当地的禁令,也不要触犯当地的习俗,这样你就是到了像夷狄这样赤足裸体的落后国家、荒远异域,也不会感到窘困。 礼仪是现实生活中人际关系、感情的表现形式;而仁慈的行为则是内心恩德的真实效验。所以礼仪是依据人的感情而制定,并和感情契合,而仁慈是内心仁爱在人 容颜上的流露。正因为这样,礼仪形式不可能超出实际感情,而仁慈的行为也无法超越内心仁德的范围。这是治世的一般道理。规定子女为父母服三年之丧,这就是勉强人们去做难以做到的事,而人们为了做到这点,就只能以虚假的感情来应付这三年之丧;实际上规定子女为父母服丧三个月倒是切合人性:人们在这三个月中能充分表达哀情。这正说明,儒墨两家不研究人的感情活动的规律,硬是制定出违反人之常情的礼节,并硬性规定丧服等差和期限。表达悲哀的仪式要合乎实情,安葬父母的葬礼要对得起养育之恩。不强求人做不能做到的事,也不强行阻绝人所不能停止的事,所有礼仪形式的规定要恰如其分,这样就不太会受人非议。古人并不是不知道繁琐的尊卑谒见礼节,跳《采齐》《肆夏》那样的舞蹈,而是认识到用这种繁文缛节旷日烦民,实在毫无意义,所以制定礼仪只要能表达真情实意就行。古人也并不是不会陈设钟鼓、吹奏管箫、舞动干戚、挥动羽旄、纵情欢乐,而是认识到这样太浪费财物、扰乱政事,所以制定乐礼只要能抒发感情就行而不至于喜庆得沉溺于歌舞之中不能自拔。古人也并不是不会消耗国力、劳民伤财,为达官贵人举行葬礼,让死者口含珠玉、衣着玉衣,用绵丝裹束,以追悼死者,而是认识到这样做只能使百姓更穷困、事业受破坏,而对死者的枯骨腐肉毫无益处,所以安葬只求能够收埋掩盖就行。过去舜南巡去世于苍梧,就地埋葬,而且也无国葬仪式,都市店家照样开门营业;禹视察江南死后埋于会稽山,农民照常在田间耕作劳动。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懂得生死之分的道理,也 通晓奢侈和节俭之间的界限。乱国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内心想的和外表表现不一样;礼仪形式花头花脑,音乐花俏而失去节度;看重死者而损害活人,而服丧三年以孝行哗世则更是束缚人的本性行为。因此世风浑浊,诽谤朝政的事也就时有发生,所以英明的君主就废除他们的那一套而不用。 所谓“义”,就是依循事理而又行为适宜;所谓“礼”,就是为体现真实感情而制定的仪式。“义”本来的含意就叫“宜”(适宜),“礼”本来的含意就是体现情感。过去扈氏就是死抱着过时的“义”而被启杀害,这是因为他只知道“义”而不知道“义”还要适合时宜;鲁国是以孔孟儒家的礼法来治国的,但结果国力日益衰弱,这是因为鲁国国君不知道“礼”是要体现真情实意的。有虞氏的礼法是:他们用土堆成社神,季夏六月祭祀宅神,人死后埋于耕地下面,音乐则有《咸池》《承云》和《九韶》,而服饰崇尚黄色。夏后氏的礼法是:他们用松木做成社神,于春天祭祀户神,丧葬时灵车棺柩四周围上帐幔,并装饰着翣扇样的饰物,音乐则有《夏篇》《九成》《六佾》《六列》和《六英》,而服饰崇尚青色。殷人的礼法是:他们用石头做成社神,在秋季祭祀门神,有在坟上种上松树的丧葬礼法,音乐则有《大濩》和《晨露》,而服饰崇尚白色。周人的礼法是:他们用栗木做成社神,在夏季祭祀灶神,葬礼有在墓上种松树的习惯,音乐则有《大武》《三象》和《棘下》,而服饰崇尚赤色。这上述四代的礼乐因时代变迁而发生很大变化,同样服饰也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礼法都体现了亲疏的感情和上下的人伦。现在如果死抓住一国之礼法或一君之法籍,以它来否定、非难世代变化了的礼俗,这就好像胶住弦柱而想调瑟一样。所以英明的君主制定礼仪就像做衣裳,规定节行就像做衣带。衣能遮身就行,合乎常规即可,能宽松舒适、行走方便就更好;不必追求奇异的外表和裁剪上的花哨。衣带能够打成纽结、束紧衣襟就行,不必讲究绣上什么别致的花纹图案。所以说,制定礼义的根本要求,是帮助人规范思想、道德;在这意义上说,我们也没有必要拘泥于儒墨的那一套伦理了。 所谓“明”,不是说能看清别人,而是说能认识自己。所谓“聪”,不是说能听见声音,而是说能倾听自己的心声。所谓“达”,不是说能了解别人,而是说能自知之明。所以说只有自己的身心才是“道”所依托的寓所,身心修养得通体透明,那么道也就必定能定居下来。“道”如能与你身心融合,那么凭着它就能视察清晰,凭着它就能聆听聪灵,凭着它就能言论公正,凭着它就能行动顺畅。所以圣人处理事物,就如同巧匠砍削木榫,良厨分解牲畜,砍削分解得恰到好处而不损伤刀斧。但笨拙的工匠则不然,木榫砍削得不是大就是小,大的则壅塞而不入,小的则空落不严实。正是心神不宁则手势散乱,越折腾越离谱。圣人处理事物能判剖自如,处置有序;散乱了则有办法使它整合,离开了则有办法使它复归,雕琢过的可以使它返归质朴。整合而为道德,离散而为仪表。这样就能转入玄冥之中,散应一切而不留痕迹。而靠礼义来制约人的行为,又怎么能从根本上治理好社会? 世界上有很多所谓的明事理者,实际上大多是离开这一“道德”根本的,说什么“礼义足以治天下”,这种人是不可以和他谈治国方略的。所谓礼义,实际上是五帝三王制定的法典和习俗,各适合于他们的时代。这就好比祭祀时用的刍狗和祈雨时用的土龙,开始扎塑它们的时候,用青黄色彩涂上装饰,然后用锦绣包裹和丝帛镶边,再用红色丝线缠扎起来,尸祝穿上黑色的祭服,大夫戴着礼帽,非常庄重地迎送它们。但等到使用过它们之后,就如同泥土草芥一样被扔掉,还有谁贵重珍惜它们?所以,在舜的时代,有苗不归服,于是舜修治德政,并停止战争讨伐,将盾牌和大斧用于歌舞之中。在禹的时代,天下洪水泛滥,禹命令民众堆聚土壤和积集柴草,选择丘陵高处居住。武王讨伐纣王时,用车载着去世不久的父亲的灵柩前去讨伐,等消灭纣王后,海内还没安定下来,所以武王为文王守三年孝,以表示发扬文王的美德,这样才有了服三年之丧的做法。禹时天下洪水成灾,禹忙于修筑陂塘水库,所以只得早上死人晚上即安葬。这些均是圣人为了顺应时代和客观情况而采取的权宜措施。今天如果只赞美干戚之舞而嘲笑锄锹之舞,只知道三年服丧而非议一日丧期,这就好像只赞美牛而非难马一样,也像用徵音来取笑羽音一样。以一种呆板凝固的礼法来对待日益变化的社会,和以一根琴弦就想弹奏出《棘下》的乐曲没有什么不同。而根据时世的变化而制定的礼法,再用于变化了的时世,就很难做到恰当适宜;如不变化礼法,就会像冬天穿葛布衣、夏天穿皮大衣一样可笑。所以调整一次弓弩上的瞄准器是不可能用它来发射一百次的,同样一件衣服也不可能一年穿到头。这说明瞄准器必须根据目标的高低不断调整,人穿的衣服也必须根据气候的变化不断更换。所以说是“世异则事变,时移则俗易”。因此,圣人是根据世道来制定法规,随应时代来治理国家。古代帝王在泰山上祭过天,在梁父山上祭过地的,有七十多位,他们的法度各不相同,并不是他们有意标新立异,而是因为时代社会变了。因此,不能照搬他们那些现成的法令,而应该是效法他们制定法令的原则。而他们制定法令的原则就是根据变化了的时世不断改变法令。能够根据时世变化 而不断变法,这就是最可贵的精神之所在。所以,古代狐梁的歌是可以学着唱的,但他唱得如此动人的奥妙却是难以掌握的;古代圣人的法规是可以观摩的,但他们制定法规的缘由却是难以探究的;古代雄辩之士的辩词是可以模仿的,但他们如此善辩的内涵却是难以揭示的。淳钩之剑是不值得爱惜的,可爱惜珍贵的倒是欧冶的铸剑技术。那王乔和赤诵子吹嘘呼吸、吐故纳新、忘却形骸、摒弃智虑、抱守素朴、返回真纯,遨游于玄眇境地,与上天相通而成仙。今天如果有人想学到他们的成仙之道,只模仿他们的一吐一吸、时伸时屈的动作,而没有掌握他们涵养元气、修炼精神的奥妙,要想腾云驾雾升天成仙是不可能的。五帝三王他们轻天下,渺视万物,齐生死和同变化,他们怀着无所不容的圣明之心来观照事物的真谛,上与天道为友,下和造化作伴。今天如果有人想学到他们的处世之道,只死守着他们的法典条文,而没有他们那种清静玄冥的精神境界,要想治理天下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得十把利剑,不如掌握欧冶的铸剑技术;得百匹骏马,不如掌握伯乐的相马技术”。 最大的“朴”是没有形状的,最玄妙的“道”是无法度量的。所以天是圆的,而没有什么圆规能够度量它;地是方的,而没有什么方矩能够丈量它。古往今来叫做宙,四方上下称做宇。道在宇宙间,但不知它的具体所在。所以目光不远大者,是不可以和他谈论大的;智慧不宏大者,是不能和他谈论道的。以前冯夷得了道后便潜入河中成河神;钳且得了道后便升上昆仑山成仙人;扁鹊靠着道来治病,造父凭着道来驾御车马,羿凭着道成了神射手,工靠着道成了能工巧匠。在这里,他们所做的具体事情各不相同,但得道用道是一致的。秉受了道而通晓万物事理的人,彼此间是不会产生矛盾和非议的,这就好像用同一个水塘的水来灌溉农田一样,所得到水源是相同的。现在屠宰牛而制作牛肉,有的做成酸的,有的做成甜的,煎熬烧烤,做出各种各样醇美之味,然而它们都出自于同一条牛。砍下楩楠豫樟,剖开加工,有的做成棺,有的做成柱,剖开锯断,做出各式各样的木器,然而它们都出自于同一树木这原料。所以百家的言论,旨趣相反,但合乎道理是一致的,这就好比丝竹金石各种乐器合奏乐曲,曲子和弹奏不管怎样变换,但它们都不可能脱离曲谱和乐曲本身。同样,伯乐、韩风、秦牙、管青,他们相马的方法各不相同,但了解马性是一致的。所以三皇五帝的法令典籍尽管有差异,但他们都得民心是一致的。所以商汤推翻夏朝以后则用夏朝的基本法规,武王推翻殷朝以后则用殷朝的基本法礼,夏桀和殷纣王用这些礼法导致灭亡,而商汤和武王则凭着这些礼法治理好了天下。所以有了各种雕刻的工具,没有优秀的工匠来用它处理木材,还是白搭;有了各种冶炼铸造的设备,没有灵巧的工匠来用它铸炼金属,还是不行。屠牛吐一早晨宰杀九头牛,可是他的刀还是能锋利得可以剃下毛发;庖丁的刀用了十九年,可是刀刃还像刚开过口的新刀一样。这是为什么呢?这是由于他们掌握牛体骨骼的规律,使用刀时根本不会碰到骨节,游刃有余。至于那些规矩钩绳,只是发挥技巧的工具,而它们本身并不会产生技巧。所以说,瑟如果没有弦,即使是师文这样的高明乐师也不可能弹出乐曲来;但如果光有瑟弦,又不能使人悲伤。所以,瑟和弦只是弹奏悲曲的工具,但它们本身并不能产生悲曲。高明的工匠制造各种机械,其中有明暗机关,错综连通,进入到神奇莫测的境地,运用心神和手的配合来使用工具,根本不须用眼睛去接触具体物件,这种出神入化的技巧就是父子相传也是不可能的。盲乐师靠想象观察事物,运用乐舞的形式来表达它们的神态,配合乐曲的节奏,这种出神入化的技术,即使做兄长的也无法传授给弟弟。现在一般人都用水准仪器来测准水平,用墨绳来测定直线,如果不使用这些仪器来测平取直,这就不是人人都会的技术了。所以叩击宫音而另一只的宫弦也就随之应和起来,叩击角音而另一只的角弦也就随着应和起来,这是同音律应和的现象。如果改调成一种与宫、商、角、徵、羽不相对应的音调,当弹奏起这种音调时,另外的同一音调的弦照样会产生应和现象,其中的奥妙道理是无法用言语传授的。所以说虚静的精神是形体的主宰,而一旦进入到这种静寂的状态,那就什么细微的声音都能感知。 天下是非没有固定的标准,世人各自以自己的是当成是,把自己的非当成非。他们所认为的是与非各不相同,都以自己为是而以别人为非。由此看来,事情符合自己心意的就是“是”,这“是”未必是真正的“是”;事情不合自己心意的就是“非”,这“非”未必是真正的“非”。所以,追求“是”(正确)的人,不真是在追求真理,而只不过是在找符合自己意思的东西;寻找“非”(错误)的人,不真是在剔除错误,而只不过是在排除违逆自己心意的东西。所以说,违逆自己心意的,就不一定不符合别人的心意;符合自己心意的,就不一定不遭世俗所非难。最正确的“是”是不存有错误的,最荒谬的“非”是无正确可言的,这才是真正的“是”与“非”。如果“是”在此是对的,而在彼则是“非”的;如果“非”在此是错的,而在彼则是“是”的,这就叫或是或非,是非相对。这种是与非,只适用于一隅、部分;而真正的“是”与“非”则适用于整个宇宙。现在我想选择对的(“是”)来遵循保持它,确定错的(“非”)来避开它,可又不知道世人说的是与非,到底哪是“是”,哪是“非”。《老子》说“治理大国如像烹制小鱼 一 样”。这意思是说,为政宽和的人不会老去翻搅,他懂得翻搅过多会搅烂小鱼的;而为政苛刻的人就一定要做得符合自己的口味才罢休,别的什么也不管。晋平公讲话不妥,师旷举起琴撞击平公,琴掠过平公的衣襟撞到墙上,平公身边的人准备将撞破的墙补上,平公说:“算了,别补了,留着它可以记着寡人的过失。”孔子听到此事后,说:“平公不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想要用这种宽宏大量的态度来鼓励群臣的进谏。”但后来的韩非却作这样的评价:“群臣失礼而不惩罚,这是在纵容过失。以后平公之所以不能称霸就是由此引起。”有位门客给宓子贱引见一位宾客,宾客离开后,宓子贱对他的门客说:“你引见的宾客有三条过失,第一他看到我就嘻皮笑脸,这就是傲慢无礼;第二在谈话中不称我老师,这是违背师道;第三他和我交情浅却无话不谈,这是说话没有分寸。”但门客却这样说:“他看到你便笑,这是恭敬而平和;谈话中不称你为师,这说明他通达;交情浅却无所不谈,这说明他忠厚。”那位宾客的容貌举止就这样,但有人认为他是君子,而又有人认为他是小人,这是由于各人都从自己的立场、观点来看问题,由此引出不同的结论。所以,志趣投合,言语越忠恳则越亲近;关系疏远,计谋越恰当则越被猜忌。亲生母亲为儿子治头疮,弄得鲜血流到耳朵上,看见的人 认为这是母亲对儿子的关爱;若是继母做这件事,看见的人就会认为这是继母在嫉恨儿子。事情原本就是这样,但由旁观者看来就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从高处城墙上看 地上的牛只有羊那么大,羊只有小猪那么大,这是由于观察者从高处往下看造成的。在水盆中看脸的形状是圆的,而在杯子里的脸则是椭圆的。这是由于用来照脸的器具不同造成的。现在我想端正自身而处世待人,但不知道世人又是怎么看待我的?所以如果你想用不断改变自己的处世态度来趋附世俗,这就好像躲避下雨,实际上没有哪个地方是会不被淋湿的。你经常想处于虚静的状态,可它不是靠人为的力量所能达到的;那不是靠人为力量,而是一种自然形成的虚静状态,是一般人所羡慕而难以达到的虚静状态。也只有通达“道”的人才能达到这种虚静状态。所以通达“道”的人就好像车轴,自己并不运转而是随车毂的转动运行千里,运转于无穷无尽的境地。而不通达“道”的人就像心神迷惑,你告诉他东西南北,他在这地方明白方向,但拐个弯进入偏僻的地方又迷惑了;这种人就像风标随风转动,一辈子为人所奴役,没有片刻的宁静。而圣人是与“道”融为一体,返归本性,以不变之“道体”应付万变之世界,这样也就达到免受世俗奴役的境地。 在治世,人们坚守本职岗位,它的事情也容易完成,它的礼仪也容易实施,人们间的债务也容易偿还。所以,一人不兼任多种官职,一官也不兼任多种事务,士农工商各行其职,在不同的领域从事不同的工作内容。因此,农夫们在一起谈论劳动力之强弱,士人们在一起讨论德行的高低,工匠们在一起研究工艺技术的精巧,商人们在一起交流生意经。是时,士人没有失检的行为,农夫没有白费的劳动,工匠没有伪劣的产品,商人没有亏损的买卖,各行各业都安于本性,不得互相干扰。所以伊尹兴建土木工程时,腿长的被安排去踩锹,背力强的被安排去背土,独眼的被安排去测水准,驼背的被安排去铺抹地坪,各种特性特点都被用得恰到好处,所以此时人性无贵贱优劣之分。胡人善于骑马,越人善于泛舟。具体的形状种类不同,如改变他们不熟悉的事情,就会乱套;丧失他们应处的地位和环境,就会变得毫无用处,而得到适当的位置,就会变得十分有用。圣人能综合他们的情况,统筹安排,合理使用,使人们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才干和能力。能够先知先觉、深谋远虑,这自然是人才中的杰出人物,但治世的君主不能用这样的标准去苛求人们。博闻强记、能言善辩,这同样是聪明人中的精英,这圣明的君主同样不能用这种标准去要求下属百官。高傲自负,不和世俗同流合污,这是士人的高洁品行,但治世的君主却不能拿这样的品行去教化民众。制造连运开的神奇机械,并不留雕凿的痕迹,这是能工巧匠中的高手,但治世的君主同样不能要求所有百姓掌握这种技巧。所以苌弘、师旷,他们能预先知道祸福,提出的建议也无大失策,因而他们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做同一种工作;公孙龙能言善辩,分辨同异、分析坚白,因而他们不能和众人一样掌握同一种学说;北人无择非议指责舜的德行而自投清凉之渊,但这不能以此作为世人的榜样;鲁班、墨子用木料做成鸢鸟,并使鸢鸟在天空飞行三天三夜,但不能让他们做一般的工匠。所以高不可及的要求,不能以此作为普通民众的标准;高尚的品行,不能拿来作为一国民众的风俗。那些能用手掂量物体轻重不差铢两的人,圣人也无法来任用他,而只能采用秤来衡量;那些能用眼目测物体高低不差分寸的人,明主也无法任用他,而只能采用仪器来测量。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不可能长期依赖这些有特殊才能的人,而度量仪器倒是可以世代相传和使用的。所以太平盛世可以靠愚钝来保持,而指挥军队打仗则要靠权变的策略来完成。如果一定要等到有了和飞兔这样的骏马才驾车,那么天下人就别想乘车了;如果一定要等到有了西施和毛嫱这样的美女才婚配,那么终身也别想成家了。所以不要指望要出现古代那样的俊才,就当前的这些人才就够了,只是要广泛网罗并充分利用即可。骐骥这样的骏马能一日千里,但这千里路,一般性的马也能在数日里走完。由此看来,治理国家无须专靠特殊人才,而以“道”术治理国家则可以普遍实施长期适用。而乱世治国的用人方法就不是这样,它将标准提得极高,并要问罪于那些达不到标准的人;它将任务定得很重,并要惩罚那些完不成任务的人;它将事情复杂化和困难化,并要诛杀那些不敢去做这些事情的人。广大民众被上述这三种不切实际的责难弄得窘困万分,于是必然要用智巧来欺诈上面,也必然要用邪道来避免惩罚。所以这样一来,就是有严刑峻法也无法禁止这些邪门奸诈。为什么呢?因为人的能力实在难以达到所定的那些标准和要求。所以谚语这样说:“鸟到穷困时会啄敌,兽到穷困时会触顶,人到穷困时会使诈。” 以道和德作为事物的规律和秩序,就好比日月行空,广至江南河北而不改变方向,驰骋千里之外而不变更行迹。而人们所取舍的礼俗,就好像你所居住的住处,从东边看,它在西边,从西边看,它又在东边,是没有固定的方位,就是叫公正的法官——皋陶来裁决,也无法确定其方位。所以同样的一种取舍,是得到诽谤还是得到赞誉,取决于习俗;而志向德行相同,是穷困潦倒还是腾达显赫,取决于时世。像汤武那样广积善行,这是人们都能做到的事,但他们碰到像桀纣那样的乱世而得以大显身手,这恰恰是天赐的机遇。如果只有汤武那种志向,无桀纣那样的乱世,要想成就除暴平天下的事业,也只能是空想。过去武王手持戈钺,以武力讨伐纣王,并战胜殷朝建立周朝,以后便插着笏板、拿着殳杖上朝视事。武王病逝后,殷遗民乘机背叛周朝,周公摄政辅佐成王,登东宫代行天子职权,背靠屏风坐在天子的宝座上接受诸侯的朝拜,流放参与叛乱的蔡叔,诛杀作乱的管叔,降服叛乱的殷民,收拾商纣王的侄子武庚,在明堂祭祀文王,并在七年后归政于成王。周武王先是用武力而后用文治,不是志向改变了,而是为了顺应时势;周公放逐兄长诛杀兄弟,不是不仁,而是为了拯救危难中的国家。所以事情合于时世便能成功,行为符合时宜便能树立名声。过去齐桓公会合诸侯时用的文车,回到国内又用武力巩固政权;晋文公会合诸侯用的兵车,回到国内又用礼义治理国家。这齐桓公先柔后刚,而晋文公先刚后柔,可他们都能做到号令天下,控制诸侯,这是因为他们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还有,鲁国的隐士颜阖,鲁国君想用他为相,颜阖不愿意,鲁君又赠给他重礼以想使他转意,但颜阖却凿穿房屋的后墙而溜之大吉,并成为天下著名的人物。鲁君也没有追究他的违逆行为。假使颜阖碰到商鞅和申不害这样的法家人物,必定会遭到诛灭三族的惩罚,更何况颜阖自身呢!世人都称颂古代的圣贤,并推崇他们的德行,而对同时代也具有的这种圣贤人都不知道爱崇他们,这倒不是现代圣贤比不上古代圣贤,而是他们的才德不合时宜。所以驾六匹骐骥或四匹駃騠来渡河,倒不如用一条独木舟来得便当,这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决定的。所以能建立功绩事业的人,必定行事简约、合于时世。而今的世俗观点是,以完成功业与否作为贤能的标准或尺度,以战胜祸患与否作为聪明的尺度或标准;以为遭灾的必定愚笨,认为死于节义的必定愚戆;但是我们认为以上各种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无所谓优劣和贤愚。 王子比干不是不知道如像箕子那样披头散发、装疯卖傻可以保全自己,但他就是乐意以直行尽忠来为节义献身,所以他不像箕子那样装疯卖傻。伯夷、叔齐不是不能接受奉禄、官职来建功立业,但他们就是乐意用高洁的品行远离尘世以绝世俗,所以他们不接受高官厚禄。许由、善卷不是无能力安抚天下,使天下太平、造福于民,但他们就是羞于因外物搅乱平和的本性,所以不肯接受帝位。豫让、要离不是不知道享受天伦之乐,让妻儿平平安安来苟且偷生,但他们就是乐意忠诚赤胆,为主人献身,所以不留恋人间生活。今天如果我们从箕子的角度来看比干,那么比干就显得愚蠢了;从比干的角度来看箕子,那么箕子就显得低卑了;从管仲、晏子的角度来看伯夷,那么伯夷就显得愚戆了;从伯夷的角度来看管仲和晏子,那么管仲、晏子就显得贪婪了。人们的追求、取舍不同,嗜欲爱好相反,而各自都以所做的事为欢乐,在这里又有谁能使他们改弦易辙?又有谁能对他们所做的事定是非、别优劣?所以曾子这样说:“同是因敲击船板而发出的声音,鸟听了高飞而去,鱼听了藏入深渊。”这说明行动各不相同,而为了使自己便利的目的是相同的。所以惠施带着百辆车子经过孟诸泽时,正在钓鱼的庄子看到惠施的那副神色,把自己钓到的鱼都倒到水里去了。鹈胡饮水数斗都不够,而鲔只须吸入一些露水就足够了;智伯拥有三晋还不满足,林类和荣启期衣衫破烂得像蓑衣都毫无遗憾。由此看来,人们的追求、取舍各不相同,又有什么必要互相责难和非议呢?看重生命的人,不会为了利益而损害自己;坚持名节操行的人,不会看到危难而苟且逃避的;贪得无厌的人,看到利益就会不顾一切;而珍爱名声的人,是不会随便取获不合道义的东西。将这些相比较而论,真好比是炭与冰、钩和墨绳,真不知什么时候能使它们吻合相容呢?假使让圣人来仲裁,就有可能将此调和、兼容、并蓄、覆盖为一体,无所谓肯定此、否定彼。飞鸟习惯筑巢而栖息,狐狸习惯洞穴而歇宿;在这里,无论是筑巢栖息还是洞穴歇宿,都是为了找到一个归宿。而社会中的人们取舍什么、行动什么,也都想找一种寄托和归宿,各人都在找一个自己乐意舒适的安身之处;而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的人,就算是完人。所以,从“道”的角度来看万事万物,就会将它等而视之、总而齐之。 盛世太平国家的治理方法是,君王没有苛刻的法令,官吏没有烦琐的政务,士人没有虚伪的品行,工匠技艺没有淫巧的成分;事务合乎常规而不混乱,器物完美而不雕饰。而乱世就不是这样。饰伪品行的人互相吹捧抬高身价,施行礼义的人互相虚伪造作;车辆极力雕琢,器物竞相刻镂;求取财物的人争抢难得之物,并把它们当作宝贝;以文辞互相诋毁的人纠缠于冗长烦琐的事中而自以为聪明。官吏们互相争吵诡辩,将政务工作久拖而不处理,这些对治理国家毫无益处;工匠们处心积虑要制作奇异的器具,累月经年才完成,却不适合于使用。所以古代神农的法令这样说:“成年男子如果不从事耕种,那么天下就会有人因此而挨饿;年轻妇女如果不从事纺织,那么天下就会有人因此而挨冻。”因此神农自己亲自耕种,他的妻子亲自纺织,为天下人作出了榜样。神农教导人民,不要有意地珍贵难以得到的货物,不要过分器重无用的物件。所以那时代男子非得努力耕种不可,否则将要饿肚子;女子非得勤奋织布不可,否则将无法遮蔽身体;有余和不足,都直接关系到每个人自身;丰衣足食,邪奸就不会产生,大家安居乐业而天下太平。所以太平盛世使得孔子和曾参那样的善人没有地方好行善,使得孟贲和成荆这样的勇士没有地方好显威武。而衰败的社会风俗完全不同,大家凭着智巧而弄虚作假,矫饰各种无用的器物,有意珍贵远方的奇货,珍惜难以得到的财宝,却不积聚生活必需品;淳厚的民风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纯朴的民性被破坏得支离破碎,牛马被关进栏圈后也没人管理;百姓被弄得心神不定,是非被颠倒,清澈变混浊,人们就像风中蓬草,被刮得飞扬躁乱;忠诚信义的品德流失殆尽,人也跟着失去善良本性。于是社会出现了另一幅情景,用翡翠、犀牛角、象牙和美丽的花纹图案来迷惑人的眼睛;以牛羊犬猪、面米细粮 和 各 种 风味小吃来满足人的食欲;用钟鼓管箫、丝竹金石等乐器来淫荡人的耳朵;又以讲究礼仪形式、各种流言蜚语来搅乱人的心神。这样,百姓被搅得纷扰狂乱,日夜为利益奔波追逐,人变得烦躁浅薄,礼法和道义相违,德行和利益冲突,这样的社会,即使有十个管仲也无法治理好。 富人的车辆外用彩绣的车衣围裹,马则用旄牛尾和象牙作装饰,车上的帷幕和褥垫都配用绣绘丝织品,各种色彩交错着,无法形容它的华丽。而穷人夏天穿着粗布短衣,索着粗麻绳,吃豆类食品,喝凉水来填饱肚子,以便能熬过酷暑;冬天则穿着破烂的羊皮衣,粗布衣袍无法遮蔽身体,只得蹲在灶炉口取暖。所以同是编入户籍的人,会出现如此大的贫富差别,就如同君主和仆人的差别,这真的使人无法比较和言说。那些凭着奇异技巧、伪诈歪邪门道的人,却能在世上过着富裕的日子;而那些品行正道、不肯苟且得利的人,却免不了饥寒的灾患,在这种社会不公平的情况下,要想使人民摒弃末业、返归农业根本,这就像掘开了水源却又堵塞了水流一样。社会有意导向雕琢刻镂,必然迫使农民弃农从工,妨碍了农业生产;社会讲究服饰秀美,必然致使妇女精于刺绣,也必然妨碍了一般意义上的纺织业。这农事荒废、纺织受损,必然会有饥寒出现。饥寒一旦降临,人们能不触犯法令和禁令,这是从古到今都没有听说过的事。 所以说人的仁或鄙取决于时势而不取决于个人行为,人得利或受害取决于天命而不取决于人的智力。败军中的士卒,一旦败下阵来,连勇敢的也跟着败逃,这时将领统帅怎么制止都制止不了;胜军的队伍,一旦获胜,连胆怯的也会跟着冲锋陷阵,拼死前进,生怕赶不上趟。所以江河决堤,一乡的父子兄弟弃亲人而不顾,各自逃命,争先恐后跑上高坡山丘,腿脚灵便的先上去,也不顾别人;盛世太平的时候,人们心平气和,看到邻国的人溺水,尚且同情相助,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溺水呢!所以由此可见,自身安稳,恩情就会施及邻国,躁乱的自私心态也会随之消失;反之如自身处在危难之中,就会连亲人都不顾,外人就更不可能去帮助解救了。正在忙于游水的人是不可能去解救溺水的人,因为他自己的手脚都忙于划水,没有空闲时间。被火灼伤的人是不可能去救火的,因为他自己受伤疼痛万分。由此推出,人民丰衣足食就会互相谦让,而人民衣食不足就会互相争抢。互相谦让则礼义产生,互相争抢则暴乱兴起。过路人敲门讨水喝,主人没有不给的,因为有的是水。在山林中柴薪难以出售,在湖区鱼虾不易出让,因为这种地方有的是这类东西。所以说物质丰富了,人们的贪欲会减省;要求得到满足,争夺的事就会止息。秦始皇时代,有人宰食自己的儿女,这是因为物财不足;当今刘家执政,独身男子也能收养孤儿,这是因为财物富裕。所以,天下太平,小人也能规规矩矩过日子,因为没有什么物质利益能驱动他去做坏事;但如世道混乱,君子都会做越轨之事、犯法之事,这时法令也无法制止他。
淮南子 · 齐俗训诗词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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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 齐俗训创作背景
暂无
淮南子 · 齐俗训作者简介

刘安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前179—前122
【介绍】:

即淮南王。西汉宗室。高祖孙,淮南王刘长子。文帝十六年袭父爵为淮南王。善为文辞,才思敏捷。吴楚七国反,曾谋响应,因国相反对而未遂。武帝即位,安暗整武备。元狩元年事败,举兵未成,旋自杀。宾客、大臣牵连被诛数千人。曾招致宾客方术之士作《鸿烈》,后称《淮南鸿烈》,亦称《淮南子》,《汉书·艺文志》列为杂家。

全汉文

卷十二

安,淮南王长之子,高帝之孙。孝文八年封阜陵侯,十六年封淮南王,元朔五年,削地五县。元狩元年谋反,自杀。有《淮南子内篇》二十一卷,《中篇》八卷,集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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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昔者,羿狩猎山中,遇姮娥于月桂树下。遂以月桂为证,成天作之合。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托与姮娥。逢蒙往而窃之,窃之不成,欲加害姮娥。娥无以为计,吞不死药以升天。然不忍离羿而去,滞留月宫。广寒寂寥,怅然有丧,无以继之,遂催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欲配飞升之药,重回人间焉。 羿闻娥奔月而去,痛不欲生。月母感念其诚,允娥于月圆之日与羿会于月桂之下。民间有闻其窃窃私语者众焉。
古者有鍪而绻领,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夺,天下不非其服,同怀其德。当此之时,阴阳和平,风雨时节,万物蕃息。乌鹊之巢可俯而探也,禽兽可羁而从也。岂必褒衣博带,句襟委章甫哉? 古者民泽处复穴,冬日则不胜霜雪雾露,夏日则不胜暑蛰蚊虻。圣人乃作,为之筑土构木,以为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雨,以避寒暑,而百姓安之。伯余之初作衣也,緂麻索缕,手经指挂,其成犹网罗。后世为之机杼胜复,以便其用,而民得以掩形御寒。 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木钩而樵,抱甀而汲,民劳而利薄。后世为之耒耜櫌锄,斧柯而樵,桔槔而汲,民逸而利多焉。 古者大川名谷,冲绝道路,不通往来也;乃为窬木方版,以为舟航。故地势有无,得相委输。乃为靻蹻而超千里,肩荷负儋之勤也,而作为之楺轮建舆,驾马服牛,民以致远而不劳。为鸷禽猛兽之害伤人,而无以禁御也;而作为之铸金锻铁以为兵刃,猛兽不能为害。 故民迫其难,则求其便;困其患,则造其备。人各以其所知,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也,则先王之法度,有移易者矣。古之制,婚礼不称主人,舜不告而娶,非礼也。立子以长,文王舍伯邑考而用武王,非制也。礼三十而娶,文王十五而生武王,非法也。夏后氏殡于阼阶之上,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周人殡于西阶之上,此礼之不同者也。有虞氏用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用椁,周人墙置翣,此葬之不同者也。夏后氏祭于暗,殷人祭于阳,周人祭于日出以朝,此祭之不同者也。尧《大章》,舜《九韶》,禹《大夏》,汤《大濩》,周《武象》,此乐之不同者也。故五帝异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施后世。此皆因时变而制礼乐者。譬犹师旷之施瑟柱也,所推移上下者,无寸尺之度,而靡不中音,故通于礼乐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于中,而以知榘彟之所周者也。鲁昭公有慈母而爱之,死,为之练冠,故有慈母之服。阳侯杀蓼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先王之制,不宜则废之。末世之事,善则著之,是故礼乐未始有常也。 故圣人制礼乐,而不制于礼乐。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夫夏、商之衰也,不变法而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袭而王。故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百川异源,而皆归于海;百家殊业,而皆务于治。王道缺而《诗》作,周室废,礼义坏,而《春秋》作。《诗》、《春秋》,学之美者也,皆衰世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教导于世,岂若三代之盛哉!以《诗》、《春秋》为古之道而贵之,又有未作《诗》、《春秋》之时。夫道其缺也,不若道其全也。诵先王之《诗》、《书》,不若闻得其言,闻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弗能言也。 故道可道者,非常道也。周公事文王也,行无专制,事无由己,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于文王,洞洞属属,而将不能,恐失之,可谓能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少。周公继文王之业,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乱,诛管、蔡之罪,负扆而朝诸侯,诛赏制断,无所顾问,威动天地,声慑四海,可谓能武矣。成王既壮,周公属籍致政,北面委质而臣事之,请而后为,复而后行,无擅恣之志,无伐矜之色,可谓能臣矣。故一人之身而三变者,所以应时矣。何况乎君数易世,国数易君,人以其位达其好憎,以其威势供嗜欲,而欲以一行之礼,一定之法,应时偶变,其所不能中权亦明矣。 故圣人所由曰道,所为曰事。道犹金石,一调不更;事犹琴瑟,每弦改调。故法制礼义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治也。故仁以为经,义以为纪,此万世不更者也。若乃人考其才,而时省其用,虽日变可也。天下岂有常法哉!当于世事,行于人理,顺于天地,祥于鬼神,则可以正治矣。古者人醇工庞,商朴女重,是以政教易化,风俗易移也。今世德益衰,民俗益薄,欲以朴重之法,治既弊之民,是犹无镝衔■策錣而御馯马也。昔者,神农无制令而民从,唐、虞有制令而无刑罚,夏后氏不负言,殷人誓,周人盟。逮至当今之世,忍訽而轻辱,贪得而寡羞,欲以神农之道治之,则其乱必矣。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天下高之。今之时人,辞官而隐处,为乡邑之下,岂可同哉!古之兵,弓剑而已矣,槽矛无击,修戟无刺;晚世之兵,隆冲以攻,渠詹以守,连弩以射,销车以斗。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于古为义,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也;古之所以为治者,今之所以为乱也。夫神农、伏羲不施赏罚而民不为非,然而立政者不能废法而治民;舜执干戚而服有苗,然而征伐者不能释甲兵而制强暴。由此观之,法度者,所以论民俗而节缓急也;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也。 夫圣人作法,而万物制焉;贤者立礼,而不肖者拘焉。制法之民,不可与远举;拘礼之人,不可使应变。耳不知清浊之分者,不可令调音;心不知治乱之源者,不可令制法。必有独闻之耳,独见之明,然后能擅道而行矣。夫殷变夏,周变殷,春秋变周,三代之礼不同,何古之从!大人作而弟子循。知法治所由生,则应时而变;不知法治之源,虽循古,终乱。今世之法籍与时变,礼义与俗易,为学者循先袭业,据籍守旧教,以为非此不治,是犹持方枘而周员凿也。欲得宜适致固焉,则难矣! 今儒、墨者称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非今时之世而弗改,是行其所非也。称其所是,行其所非,是以尽日极虑而无益于治,劳形竭智而无补于主也。今夫图工而好画鬼魅,而憎图狗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马可日见也。夫存危治乱,非智不能;道而先称古,虽愚有余。故不用之法,圣王弗行;不验之言,圣王弗听。天地之气莫大于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而生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与成,必得和之精。故圣人之道,宽而栗,严而温,柔而直,猛而仁。太刚则折,太柔则卷,圣人正在刚柔之间,乃得道之本。积阴则沉,积阳则飞,阴阳相接,乃能成和。夫绳之为度也,可卷而伸也,引而伸之,可直而睎,故圣人以身体之。夫修而不横,短而不穷,直而不刚,久而不忘者,其唯绳乎?故恩推则懦,懦则不威;严推则猛,猛则不和;爱推则纵,纵则不令;刑推则虐,虐则无亲。昔者,齐简公释其国家之柄,而专任其大臣,将相摄威擅势,私门成党,而公道不行,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使吕氏绝祀而陈氏有国者,此柔懦所生也。郑子阳刚毅而好罚,其于罚也,执而无赦。舍人有折弓者,畏罪而恐诛,则因猘狗之惊,以杀子阳,此刚猛之所致也。 今不知道者,见柔懦者侵,则矜为刚毅;见刚毅者亡,则矜为柔懦。此本无主于中,而见闻舛驰于外者也,故终身而无所定趋。譬犹不知音者之歌也,浊之则郁而无转,清之则燋而不讴,及至韩娥、秦青、薛谈之讴,侯同、曼声之歌,愤于志,积于内,盈而发音,则莫不比于律而和于人心。何则?中有所本主,以定清浊,不受于外,而自为仪表也。今夫盲者行于道,人谓之左则左,谓之右则右,遇君子则易道,遇小人则陷沟壑。何则?目无以接物也。故魏两用楼翟、吴起,而亡西河,氵昏王专用淖齿,而死于东庙,无术以御之也;文王两用吕望、召公奭而王,楚庄王专任孙叔敖而霸,有术以御之也。 夫弦歌鼓舞以为乐,盘旋揖让以修礼,厚葬久丧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杨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趋舍人异,各有晓心。故是非有处,得其处则无非;失其处则无是。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户、奇肱、修股之民,是非各异,习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妇父子,有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譬若斤斧椎凿之各有所施也。禹之时,以五音听治,悬钟鼓磬铎,置鞀,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寡人以义者击钟,告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当此之时,一馈而十起,一沐而三捉发,以劳天下之民。此而不能达善效忠者,则才不足也。秦之时,高为台榭,大为苑囿,远为驰道,铸金人,发适戍,入刍稿,头会箕赋,输于少府。丁壮丈夫,西至临洮、狄道,东至会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飞狐、阳原,道路死人以沟量。当此之时,忠谏者谓之不祥,而道仁义者谓之狂。逮至高皇帝存亡继绝,举天下之大义,身自奋袂执锐,以为百姓请命于皇天。当此之时,天下雄俊豪英,暴露于野泽,前蒙矢石,而后堕溪壑,出百死而绐一生,以争天下之权,奋武厉诚,以决一旦之命。当此之时,丰衣博带而道儒、墨者,以为不肖。逮至暴乱已胜,海内大定,继文之业,立武之功,履天子之图籍,造刘氏之貌冠,总邹、鲁之儒、墨,通先圣之遗教,戴天子之旗,乘大路,建九斿,撞大钟,击鸣鼓,奏《咸池》,扬干戚。当此之时,有立武者见疑,一世之间,而文武代为雌雄,有时而用也。 今世之为武者,则非文也;为文者,则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时世之用也。此见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极之广大也。故东面而望,不见西墙;南面而视,不睹北方;唯无所向者,则无所不通。国之所以存者,道德也;家之所以亡者,理塞也。尧无百户之郭,舜无置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人之众,汤无七里之分,以王诸侯。文王处岐周之间也,地方不过百里,而立为天子者,有王道也。夏桀、殷纣之盛也,人迹所至,舟车所通,莫不为郡县,然而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者,有亡形也。故圣人见化以观其徵,德有盛衰,风先萌焉。故得王道者,虽小必大;有亡形者,虽成必败。夫夏之将亡,太史令终古先奔于商,三年而桀乃亡。殷之将败也,太史令向艺先归文王,期年而纣乃亡。故圣人见存亡之迹,成败之际也,非待鸣条之野,甲子之日也。 今谓强者胜,则度地计众;富者利,则量粟称金。若此,则千乘之君无不霸王者,而万乘之国无不破亡者矣。存亡之迹,若此其易知也,愚夫蠢妇,皆能论之。赵襄子以晋阳之城霸,智伯以三晋之地擒,氵昏王以大齐亡,田单以即墨有功。故国之亡也,虽大不足恃;道之行也,虽小不可轻。由此观之,存在得道,而不在于大也;亡在失道,而不在于小也。《诗》云:“乃眷西顾,此惟与宅。”言去殷而迁于周也。故乱国之君,务广其地而不务仁义,务高其位而不务道德。是释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故桀囚于焦门,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杀汤于夏台;纣居于宣室,而不反其过,而悔不诛文王于羑里。二君处强大势位,修仁义之道,汤、武救罪之不给,何谋之敢当!若上乱三光之明,下失万民之心,虽微汤、武,孰弗能夺也!今不审其在己者,而反备之于人,天下非一汤、武也,杀一人,则必有继之者也。且汤、武之所以处小弱而能以王者,以其有道也;桀、纣之所以处强大而见夺者,以其无道也。今不行人之所以王者,而反益己之所以夺,是趋亡之道也。 武王克殷,欲筑宫于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险阻之地也。使我德能覆之,则天下纳其贡职者回也;使我有暴乱之行,则天下之伐我难矣。”此所以三十六世而不夺也。周公可谓能持满矣。昔者,《周书》有言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也;下言者,权也。”此存亡之术也,唯圣人为能知权。言而必信,期而必当,天下之高行也。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尾生与妇人期而死之。直而证父,信而溺死,虽有直信,孰能贵之?夫三军矫命,过之大者也。秦穆公兴兵袭郑,过周而东,郑贾人弦高将西贩牛,道遇秦师于周、郑之间,乃矫郑伯之命,犒以十二牛,宾秦师而却之,以存郑国。故事有所至,信反为过,诞反为功。何谓失礼而有大功?昔楚恭王战于阴陵,潘尪、养由基、黄衰微、公孙丙相与篡之。恭王惧而失礼,黄衰微举足蹴其体,恭王乃觉。怒其失礼,奋体而起,四大夫载而行。昔苍吾绕娶妻而美,以让兄,此所谓忠爱而不可行者也。是故圣人论事之局曲直,与之屈伸偃仰,无常仪表,时屈时伸。卑弱柔如蒲苇,非摄夺也;刚强猛毅,志厉青云,非本矜也,以乘时应变也。夫君臣之接,屈膝卑拜,以相尊礼也;至其迫于患也,则举足蹴其体,天下莫能非也。是故忠之所在,礼不足以难之也。孝子之事亲,和颜卑体,奉带运履,至其溺也,则捽其发而拯;非敢骄侮,以救其死也。故溺则捽父,祝则名君,势不得不然也。此权之所设也。故孔子曰:“可以共学矣,而未可以适道也;可与适道,未可以立也;可以立,未可与权。”权者,圣人之所独见也。故忤而后合者,谓之知权;合而后舛者,谓之不知权;不知权者,善反丑矣。故礼者,实之华而伪之文也,方于卒迫穷遽之中也,则无所用矣。是故圣人以文交于世,而以实从事于宜,不结于一迹之途,凝滞而不化。是故败事少而成事多,号令行于天下,而莫之能非矣。 猩猩知往而不知来,乾鹄知来而不知往,此修短之分也。昔者苌弘,周室之执数者也。天地之气,日月之行,风雨之变,律历之数,无所不通。然而不能自知,车裂而死。苏秦,匹夫徒步之人也,靻蹻嬴盖,经营万乘之主,服诺诸侯,然不自免于车裂之患。徐偃王被服慈惠,身行仁义,陆地之朝者三十二国,然而身死国亡,子孙无类。大夫种辅翼越王勾践,而为之报怨雪耻,擒夫差之身,开地数千里,然而身伏属镂而死。此皆达治乱之机,而未知全性之具者。故苌宏知天道而不知人事,苏秦知权谋而不知祸福,徐偃王知仁义而不知时,大夫种知忠而不知谋。圣人则不然,论世而为之事,权事而为之谋,是以舒之天下而不窕,内之寻常而不塞。使天下荒乱,礼义绝,纲纪废,强弱相乘,力征相攘,臣主无差,贵贱无序,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休息,而乃始服属臾之貌,恭俭之礼,则必灭抑而不能兴矣。天下安宁,政教和平,百姓肃睦,上下相亲,而乃始立气矜,奋勇力,则必不免于有司之法矣。是故圣人者,能阴能阳,能弱能强,随时而动静,因资而立功,物动而知其反,事萌而察其变,化则为之象,运则为之应,是以终身而无所困。 故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言而不可行者,有易为而难成者,以难成而易败者。所谓可行而不可言者,趋舍也;可言而不可行者,伪诈也;易为而难成者,事也;难成而易败者,名也。此四策者,圣人之所独见而留意也。誳寸而伸尺,圣人为之;小枉而大直,君子行之。周公有杀弟之累,齐桓有争国之名;然而周公以义补缺,桓公以功灭丑,而皆为贤。今以人之小过,掩其大美,则天下无圣王贤相矣。故目中有疵,不害于视,不可灼也;喉中有病,无害于息,不可凿也。河上之丘冢,不可胜数,犹之为易也;水激兴波,高下相临,差以寻常,犹之为平。昔者,曹子为鲁将兵,三战不胜,亡地千里。使曹子计不顾后,足不旋踵,刎颈于陈中,则终身为破军擒将矣。然而曹子不羞其败,耻死而无功。柯之盟,揄三尺之刃,造桓公之胸,三战所亡,一朝而反之,勇闻于天下,功立于鲁国。管仲辅公子纠而不能遂,不可谓智;遁逃奔走,不使其难,不可谓勇;束缚桎梏,不讳其耻,不可谓贞。当此三行者,布衣弗友,人君弗臣。然而管仲免于累绁之中,立齐国之政,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管仲出死捐躯,不顾后图,岂有此霸功哉!今人君之论其臣也,不计其大功,总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则失贤之数也。 故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而有大誉,无疵其小故。夫牛蹄之涔,不能生鳝鲔,而蜂房不容鹄卵;小形不足以包大体也。夫人之情,莫不有所短。诚其大略是也,虽有小过,不足以为累;若其大略非也,虽有闾里之行,未足大举。夫颜喙聚,梁父之大盗也;而为齐忠臣。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而为文侯师。孟卯妻其嫂,有五子焉;然而相魏,宁其危,解其患。景阳淫酒,被发而御于妇人;威服诸修。此四人者,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灭者,其略得也。季襄、陈仲子,立节抗行,不入洿君之朝,不食乱世之食,遂饿而死。不能存亡接绝者何?小节伸而大略屈。故小谨者无成功,訾行者不容于众,体大者节疏,庶距者举远。自古及今,五帝三王,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易》曰:“小过亨,利贞。”言人莫不有过,而不欲其大也。夫尧、舜、汤、武,世主之隆也;齐桓、晋文,五霸之豪英也。然尧有不慈之名,舜有卑父之谤,汤武有放弑之事,五伯有暴乱之谋。是故君子不责备于一人,方正而不以割,廉直而不以切,博通而不以訾,文武而不以责。求于一人则任以人力,自修则以道德。责人以人力,易偿也;自修以道德,难为也。难为则行高矣,自偿则求澹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考,明月之珠不能无类。然而天下宝之者,何也?其小恶不足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而忘人之所修,而求得其贤乎天下,则难矣。夫百里奚之饭牛,伊尹之负鼎,太公之鼓刀,甯戚之商歌,其美有存焉者矣。众人见其位之卑贱,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以为不肖。及其为天子三公,而立为诸侯贤相,乃始信于异众也。夫发于鼎俎之间,出于屠酤之肆,解于累绁之中,兴于牛颔之下,洗之以汤沐,祓之以爟火,立之于本朝之上,倚之于三公之位,内不惭于国家,外不愧于诸侯,符势有以内合。 故未有功而知其贤者,尧之知舜;功成事立而知其贤者,市人之知舜也。为是释度数而求之于朝肆草莽之中,其失人也必多矣。何则?能效其求,而不知其所以取人也。夫物之相类者,世主之所乱惑也;嫌疑肖象者,众人之所眩耀。故狠者类知而非知,愚者类仁而非仁,戆者类勇而非勇。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与石,美之与恶,则论人易矣。夫乱人者,芎<艹穷>之与稿本也,蛇床之与麋芜也,此皆相似者。故剑工惑剑之似莫邪者,唯欧冶能名其种;玉工眩玉之似碧卢者,唯猗顿不失其情;暗主乱于奸臣、小人之疑君子者,唯圣人能见微以知明。故蛇举首尺,而修短可知也;象见其牙,而大小可论也。薛烛庸子,见若狐甲于剑,而利纯识矣;臾儿、易牙,淄、渑之水合者,尝一哈水而甘苦知矣。故圣人之论贤也,见其一行而贤不肖分矣。孔子辞廪丘,终不盗刀钩;许由让天子,终不利封侯。故未尝灼而不敢握火者,见其有所烧也;未尝伤而不敢握刃者,见其有所害也。由此观之,见者可以论未发也,而观小节可以知大体矣。故论人之道,贵则观其所举,富则观其所施,穷则观其所不受,贱则观其所不为,贫则观其所不取。视其更难,以知其勇;动以喜乐,以观其守;委以财货,以论其仁;振以恐惧,以知其节;则人情备矣。 古之善赏者,费少而劝众;善罚者,刑省而奸禁;善予者,用约而为德;善取者,入多而无怨。赵襄子围于晋阳,罢围而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左右曰:“晋阳之难,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围,寡人社稷危,国家殆,群臣无不有骄侮之心,唯赫不失君臣之礼。”故赏一人,而天下为忠之臣者莫不愿忠于其君。此赏少而劝善者众也。齐威王设大鼎于庭中,而数无盐令曰:“子之誉日闻吾耳,察子之事,田野芜,仓廪虚,囹圄实。子以奸事我者也。”乃烹之。齐以此三十二岁道路不拾遗。此刑省奸禁者也。秦穆公出游而车败,右服失马,野人得之。穆公追而及之岐山之阳,野人方屠而食之。穆公曰:“夫食骏马之肉,而不还饮酒者,伤人。吾恐其伤汝等。”遍饮而去之。处一年,与晋惠公为韩之战,晋师围穆公之车,梁由靡扣穆公之骖,获之。食马肉者三百余人,皆出死为穆公战于车下,遂克晋,虏惠公以归。此用约而为德者也。齐桓公将欲征伐,甲兵不足,令有重罪者出犀甲一戟,有轻罪者赎以金分,讼而不胜者出一束箭。百姓皆说,乃矫箭为矢,铸金而为刃,以伐不义而征无道,遂霸天下。此入多而无怨者也。故圣人因民之所喜而劝善,因民之所恶而禁奸。故赏一人而天下誉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故至赏不费,至刑不滥。孔子诛少正卯而鲁国之邪塞;子产诛邓析,而郑国之奸禁。以近喻远,以小知大也。故圣人守约而治广者,此之谓也。天下莫易于为善,而莫难于为不善也。所谓为善者,静而无为也;所谓为不善者,躁而多欲也。适情辞馀,无所诱惑,循性保真,无变于己,故曰为善易。越城郭,逾险塞,奸符节,盗管金,篡弑矫诬,非人之性也,故曰为不善难。今人所以犯囹圄之罪,而陷于刑戮之患者,由嗜欲无厌,不循度量之故也。何以知其然?天下县官法曰:“发墓者诛,窃盗者刑。”此执政之所司也。夫法令者,网其奸邪,勒率随其踪迹。无愚夫蠢妇,皆知为奸之无脱也,犯禁之不得免也。然而不材子不胜其欲,蒙死亡之罪,而被刑戮之羞。然而立秋之后,司寇之徒继踵于门,而死市之人血流于路。何则?惑于财利之得,而蔽于死亡之患也。夫今陈卒设兵,两军相当,将施令曰:“斩首拜爵,而屈挠者要斩。”然而队阶之卒皆不能前遂斩首之功,而后被要斩之罪,是去恐死而就必死也。故利害之反,祸福之接,不可不审也。 事或欲之,适足以失之;或避之,适足以就之。楚人有乘船而遇大风者,波至而自投于水。非不贪生而畏死也,惑于恐死而反忘生也。故人之嗜欲,亦犹此也。齐人有盗金者,当市繁之时,至掇而走。勒问其故,曰:“而盗金于市中,何也?”对曰:“吾不见人,徒见金耳。”志所欲,则忘其为矣。是故圣人审动静之变,而适受与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节。夫动静得,则患弗过也;受与适,则罪弗累也;好憎理,则忧弗近也;喜怒节,则怨弗犯也。故达道之人,不苟得,不让福,其有弗弃,非其有弗索,常满而不溢,恒虚而易足。今夫霤水足以溢壶榼,而江河不能实漏卮。故人心犹是也。自当以道术度量,食充虚,衣御寒,则足以养七尺之形矣。若无道术度量而以自俭约,则万乘之势不足以为尊,天下之富不足以为乐矣。 叔孙敖三去令尹而无忧色,受罪禄不能累也;荆亻次非两蛟夹绕其船而志不动,怪物不能惊也。圣人心平志易,精神内守,物莫足以惑之。夫醉者俯入城门,以为七尺之闺也;超江、淮,以为寻常之沟也;酒浊其神也。怯者夜见立表,以为鬼也;见寝石,以为虎也;惧掩其气也。又况无天地之怪物乎?夫雌雄相接,阴阳相薄,羽者为雏,毛者为驹犊,柔者为皮肉,坚者为齿角,人弗怪也。水生蠬蜄,山生金玉,人弗怪也。老槐生火,久血为磷,人弗怪也。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人怪之,闻见鲜而识物浅也。天下之怪物,圣人之所独见;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独明达也;同异嫌疑者,世俗之所眩惑也。夫见不可布于海内,闻不可明于百姓,是故鬼神禨祥,而为之立禁;总形推类,而为之变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飨大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軵其肘;枕户橉而卧者,鬼神庶其首。”此皆不著于法令,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于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何也?以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绨绵曼帛,温暖于身也。世以为裘者,难得贵贾之物也,而不可传于后世,无益于死者,而足以养生,故因其资以詟之。相戏以刃,太祖軵其肘者,夫以刃相戏,必为过失,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争忿斗,而以小事自内于刑戮,愚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橉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玄化,则不待户牖之行,若循虚而出入,则亦无能履也。夫户牖者,风气之所从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捔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凡此之属,皆不可胜著于书策竹帛,而藏于官府者也。故以禨祥明之。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威以声其教,所由来者远矣。而愚者以为禨祥,而狠者以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 今世之祭井灶、门户、箕帚、臼杵者,非以其神为能飨之也,恃赖其德,烦苦之无已也。是故以时见其德,所以不忘其功也。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唯太山。赤地三年而不绝流,泽及百里而润草木者,唯江、河也。是以天子秩而祭之。故马免人于难者,其死也,葬之。牛,其死也,葬以大车为荐。牛马有功,犹不可忘,又况人乎!此圣人所以重仁袭恩。故炎帝于火,而死为灶;禹劳天下,而死为社;后稷作稼穑,而死为稷;羿除天下之害,死而为宗布。此鬼神之所以立。北楚有任侠者,其子孙数谏而止之,不听也。县有贼,大搜其庐,事果发觉。夜惊而走,追,道及之。其所施德者皆为之战,得免而遂反。语其子曰:“汝数止吾为侠。今有难,果赖而免身,而谏我,不可用也。”知所以免于难,而不知所以无难。论事如此,岂不惑哉!宋人有嫁子者,告其子曰:“嫁未必成也。有如出,不可不私藏。私藏而富,其于以复嫁易。”其子听父之计,窃而藏之。若公知其盗也,逐而去之。其父不自非也,而反得其计。知为出藏财,而不知藏财所以出也。为论如此,岂不勃哉!今夫僦载者,救一车之任,极一牛之力,为轴之折也,有如辕轴其上以为造,不知轴辕之趣轴折也。楚王之佩玦而逐菟,为走而破其玦也,因佩两玦以为之豫。两玦相触,破乃逾疾。乱国之治,有似于此。夫鸱目大而视不若鼠,蚈足众而走不若蛇。物固有大不若小,众不若少者,及至夫强之弱,弱之强,危之安,存之亡也,非圣人,孰能观之!大小尊卑,未足以论也,唯道之在者为贵。何以明之?天子处于郊亭,则九卿趋,大夫走,坐者伏,倚者齐。当此之时,明堂太庙,悬冠解剑,缓带而寝。非郊亭大而庙堂狭小也,至尊居之也。天道之贵也,非特天子之为尊也,所在而众仰之。夫蛰虫鹊巢,皆向天一者,至和在焉尔。帝者诚能包禀道,合至和,则禽兽草木莫不被其泽矣,而况兆民乎!
故不言而信,不施而仁,不怒而威,是以天心动化者也。施而仁,言而信,怒而威,是以精诚感之者也。施而不仁,言而不信,怒而不威,是以外貌为之者也。故有道以统之,法虽少,足以化矣;无道以行之,法虽众,足以乱矣。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口能言而行人称辞,足能行而相者先导,耳能听而执正进谏。是故虑无失策,谋无过事,言为文章,行为仪表于天下。进退应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赏罚喜怒,名各自名,类各自类,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纩塞耳所以掩聪,天子外屏所以自障。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小。 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若欲规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纷争而财足,不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止,北至幽都,东至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狼而无让,民贫苦而仇争,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本,而事修其末,削薄其德,曾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捭而狎犬也,乱乃逾甚。夫水浊则鱼佥,政苛则民乱。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之圈槛,供其嗜欲,适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形有所劫也。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不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末,璧犹扬果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故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澹,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为神。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逾于千里。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住,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昔孙叔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市南宜辽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鞅合铁铠,目扼?14,其于以御兵刃,县矣;券契束帛,刑罚斧钺,其于以解难,薄矣;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为治,难矣。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治治之。”简子欲伐卫,使史黯往觌焉,还报曰:“蘧伯玉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险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太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也。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此伏牺、神农之所以为师也。 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所行。故齐庄公好勇,不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至于崔杼之乱。顷襄好色,不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故至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驰传鹜置,不若此其亟。故君人者,共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慎所以感之也。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宁戚商歌车下,桓公喟然而寤。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孔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抱质效诚,感动天地,神谕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歌谣,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穷,禽兽昆虫,与之陶化,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命。夫权轻重不差?15首,扶拨枉桡不失针锋,直施矫邪不私辟险。奸不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知故不载焉。是故道有智则惑,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兵莫よ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χ鼓为小。 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故国有亡主,而世无废道;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由此观之,无为者,道之宗。故得道之宗,应物无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汤、武,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原马而服驹余;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者入榛薄险阻也。由此观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遍照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制<角各>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三百乘,困之鸣条,擒之焦门。由此观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陷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修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力少而不能胜也,及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 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鸱夜撮蚤蚊,察分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夫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鹜。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凿者不斫,工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奸,人得其宜,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而职事不曼。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任轻者易权。上操约省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俨然玄默,而吉祥受福。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不为伪善,一人被之而不袤,万人蒙之而不褊。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为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高爵,则守职者懈于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行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是故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朝有赏者而君无与焉。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赣于君。是故朝廷芜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太上,下知有之。桥直植立而不动,俯仰取制焉;人主静漠而不躁,百官得修焉。譬而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 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之财;处愚称德,则圣人为之谋。是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夫人主之听治也,清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是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途,则无由惑矣。 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帷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其灌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乘众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则独身不能保也。是故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载之上,弗重也,错之前,弗害也,举之而弗高也,推之而弗厌。 主道员者,运转而无端,化育如神,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也;臣道员者,运转而无方,论是而处当,为事先倡,守职分明,以立成功也。是故君臣异道则治,同道则乱。各得其宜,处其当,则上下有以相使也。夫人主之听治也,虚心而弱志,清明而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者,则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治国之道明矣。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夫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千钧之重,乌获不能举也;众人相一,则百人有余力矣。是故任一人之力者,则乌获不足恃;乘众人之制者,则天下不足有也。 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不能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夫推而不可为之势,而不修道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当世之主乎!夫载重而马羸,虽造父不能以致远;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是故圣人举事也,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是以积力之所举,无不胜也,而众智之所为,无不成也。聋者可令嚼筋,而不可使有闻也;者可使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容也。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毋小大修短,各得其宜,则天下一齐,无以相过也。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才。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譬犹方员之不相盖,而巨直之不相入。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其类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敌也。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也。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夫人主之所以莫扌瓜玉石而扌瓜瓜瓠者,何也?无得于玉石,弗犯也。使人主执正持平,如从绳准高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故灵王好细要,而民有杀食自饥也;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由此观之,权势之柄,其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一人有庆,万民赖之。”此之谓也。 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辩显,察其所尊显,无它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治国则不然,言事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言不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是以中立而遍,运照海内,群臣公正,莫敢为邪,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也。主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是以勇者尽于军。乱国则不然。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守职者无罪而诛。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说谈者游于辩,修行者竞于住。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则犯之以邪。为智者务于巧诈,为勇者务于斗争。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且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非所以教于国也。骐骥耳,天下之疾马也,驱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体焉。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而世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权势者,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何也?势有使之然也。昔者豫让,中行文子之臣。智伯伐中行氏,并吞其地。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豫让欲报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レ齿易貌。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或背而去,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人之恩泽使之然也。纣兼天下,朝诸侯,人迹所及,舟楫所通,莫不宾服。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禽之于牧野。岂周民死节,而殷民背叛哉?其主之义德厚而号令行也。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雨而熟稼,必不不可之数也。 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静则下不扰矣,俭则民不怨矣;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则贤者不为谋,德薄则勇者不为死。是故人主好鸷鸟猛兽,珍怪奇物,狡躁康荒,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出入不时,如此,则百官务乱,事勤财匮,万民悉苦,生业不修矣。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黼黻文章, 绮绣,宝玩珠玉;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竭矣。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富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而明相爱之仁,以和辑之。是故茅茨不剪,采椽不断,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大羹不和,粢食不?16。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养不足乐哉!举天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年衰志悯,举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屣也。衰世则不然。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志专在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猛兽熊罴,玩好珍怪。是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熊罴厌刍豢;百姓短褐不完,而宫室衣锦绣。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悴于天下。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阎榱,短者以为朱儒开栌。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然而良医橐而藏之,有所用也。是故林莽之材,犹无可弃者,而况人乎?今夫朝廷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非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鹿之上山,獐不能也,及其下,牧竖能追之;才有所修短也。是故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豪厘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可使捕鼠也。今人之才,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世,志在直道正邪,决烦理,而乃责之以闺阁之礼,奥之间;或佞巧小具,谄进愉说,随乡曲之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治乱之机。是犹以斧赞刂毛,以刀伐木也,皆失其宜矣。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之力争。是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同,群君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是故威立而不废,聪明光而不蔽,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达而不暗,善否之情,日陈于前而无所逆。是故贤者尽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务而不怠,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所以然者,何也?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之才者也。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能游而绝江海。夫人主之情,莫不欲总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达效忠者,希不困其身。使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庙堂之上,未必可用。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是明主之听于群臣,其计乃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而不责其辩。暗主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疏远卑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谏者诛之以罪。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掩目而视青黄也,其离聪明则亦远矣!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赏者,赏当赏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刂有司,使无专行也;法籍礼仪者,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达矣,故反于无为。无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己出也。夫寸生于粟,々生于日,日生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故通于本者不乱于末,睹于要者不惑于详。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所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用,与无法等。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之于唇吻之和;正度于胸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间;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体离车舆之安,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舆马不调,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执术而御之,则管、晏之智尽矣;明分以示之,则庶、乔之奸止矣。夫据除而窥井底,虽达视犹不能见其晴,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远者治也。是故不用适然之数,而行必然之道,故万举而无遗策矣。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心和于马,则历险致远,进退周游,莫不如志。虽有骐骥耳之良,臧获御之,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夺,毋曰不争。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行矣。美者正于度,而不足者建于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则奇材佻长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进。如此,则民俗乱于国,而功臣争于朝。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释之而不用,是犹无辔衔而驰也,群君百姓反弄其上。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猿失木,而禽于狐狸,非其处也。君人者释所守而与臣下争,则有司以无为持位,守职者以从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转任其上矣。夫富贵者之于劳也,达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及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不能专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喜怒形于心者,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离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责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烦乱,智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然,则人主逾劳,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斫也。与马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辔,则马?17于衡下。故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乘于人资以为羽翼也。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为而无好也。有为则谗生,有好则谀起。昔者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以璧马钓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乐诱之。是皆以利见制于人也。故善建者不拔。夫火热而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物莫能胜也。故中欲不出谓之扃,外邪不入谓之塞。中扃外闭,何事之不节!外闭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精神劳则越,耳目淫则竭。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有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卫君役子路,权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故枝不得大于,末不强于本,则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属于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也。是故得势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是故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者不过数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楚庄王伤文无畏之死于宋也,奋袂而起,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宋城之下,权重也。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国效之,赵武灵王贝带寿而朝,赵国化之。使在匹夫布衣,虽冠獬冠,带贝带、寿而朝,则不免为人笑也。夫民之好善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一也。下必行之令,从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绳矣。故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今使乌获、藉蕃从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若指之桑条以贯其鼻,则五尺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夫七尺之桡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天子发号,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利,威行也,若发咸决唐。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驰易以远。桓公立政,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之网,三举而百姓说。纣杀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昔斤>朝涉者之胫而万民叛,再举而天下失矣。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而天下离叛。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匹夫。故举错不可不审。 人主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高台层榭,接屋连阁,非不丽也,然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弗乐也。肥Ο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匡床席,非不宁也,然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之君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岁登民丰,乃始县钟鼓,陈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故古之为金石管弦者,所以宣乐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善也;衰菅屦,辟踊哭泣,所以谕哀也。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及至乱主,取民则不裁其力,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之业,以供上之求,力勤财匮,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无储,而乃始撞大钟,击鸣鼓,吹竽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胄而入宗庙,被罗纨而从军旅,失乐之所由生矣。夫民之为生也,一人庶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之征赋车马兵革之费。由此观之,则人之生,悯矣!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尧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は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孚}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于水;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孕育不得杀,?18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飞鸟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蟆鸣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菽;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心之于九窍四支也,不能一事焉。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非来矣。善积则功成,非积则祸极。 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员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所以心欲小者,虑患未生,备祸未发,戒过慎微,不敢纵其欲也;志欲大者,兼包万国,一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非辐凑而为之毂;智欲员者,环复转运,终始无端,旁流四达,渊泉而不竭,万物并兴,莫不响应也;行欲方者,直立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志;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废置,曲得其宜,无所击戾,无不毕宜也;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璇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故心小者,禁于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员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鲜者,约所持也。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召。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尧、舜、禹、汤、文、武,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当此之时,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文王、周公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Θ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仁智之所合而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此智者之所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府吏守法,君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故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旦日何为而义乎?此易言也。今日何为而义,旦日何为而荣,此难知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曰:“缟然。”曰:“黑何若?”曰:“<黑甚>然。”授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者,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聪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修,伎艺曲备,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唐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修其堤防,补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治国上使不得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得为,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于友,不能得誉;信于友有道,事亲不说,不信于友;说亲有道,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纤而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风兴云蒸,事无不应;雷声雨降,并应无穷。鬼出电入,龙兴鸾集;钧旋毂转,周而复匝。已雕已琢,还反于朴。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豪之末,而大宇宙之总。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呴谕覆育,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贕,鸟卵不毈,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蠕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遂兮洞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蜺,游微雾,骛恍忽,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刘览偏照,复守以全。经营四隅,还反于枢。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 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是故响不肆应,而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害也。物至而能神应,知之动也。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至无而供其求,时聘而要其宿。小大修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而不失其数。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虽有钩箴芒距,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射者捍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何则?以所持之小也。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之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 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蝫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伏,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欲寅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 夫峭法刻诛者,非霸王之业也;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离朱之明,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师旷之聪,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修道理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 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秋风下霜,倒生挫伤,鹰雕搏鸷,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木处榛巢,水居窟穴,禽兽有芄,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于越生葛絺,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恊,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便之也。故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净;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杂糅者也。所谓人者,偶䁟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也。故牛岐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循天者,与道游者也。随人者,与俗交者也。 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与语至道,拘于俗,束于教也。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 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昔共工之力,触不周之山,使地东南倾。与高辛争为帝,遂潜于渊,宗族残灭,继嗣绝祀。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昔舜耕于历山,期年,而田者争处硗埆,以封壤肥饶相让;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当此之时,口不设言,手不指麾,执玄德于心,而化驰若神。使舜无其志,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夫能理三苗,朝羽民,徙裸国,纳肃慎;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法度刑罚,何足以致之也?是故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澹然无治也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所谓志弱而事强者,柔毳安静,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而高者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用弱而强,转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所谓其事强者,遭变应卒,排患捍难,力无不胜,敌无不凌,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是故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同;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敝。是故柔弱者,生之干也;而坚强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穷之路也;后动者,达之原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中寿七十岁,然而趋舍指凑,日以月悔也,以至于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何者?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先者上高,则后者攀之;先者逾下,则后者蹶之;先者隤陷,则后者以谋;先者败绩,则后者违之。由此观之,先者,则后者之弓矢质的也。犹錞之与刃,刃犯难而錞无患者,何也?以其托于后位也。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见也,而贤知者弗能避也。所谓后者,非谓其底滞而不发,凝结而不流,贵其周于数而合于时也。 夫执道理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是何则?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时之反侧,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逮。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禹之趋时也,履遗而弗取,冠挂而弗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因循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磨坚,莫能与之争。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息耗减益,通于不訾,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邅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馀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是故无所私而无所公,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无所左而无所右,蟠委错紾,与万物始终,是谓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无音者,声之大宗也。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 出生入死,自无蹠有,自有蹠无,而以衰贱矣。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用也。肃然应感,殷然反本,则沦于无形矣。所谓无形者,一之谓也。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员不中规,方不中矩,大浑而为一叶,累而无根,怀囊天地,为道关门,穆忞隐闵,纯德独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是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循之不得其身,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是故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天下为之圈,则名实同居。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际天地。其全也,纯兮若朴;其散也,混兮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其动无形,变化若神;其行无迹,常后而先。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于公。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不明;以知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是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宜,不易其常,放准修绳,曲因其当。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恚,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通而不变,静之至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不与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收之。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虑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鞼,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寞,为天下枭。 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反。迫则能应,感则能动;物穆无穷,变无形像。优游委纵,如响之与景;登高临下,无失所秉;履危行险,无忘玄伏。能存之此,其德不亏,万物纷糅,与之转化,以听天下,若背风而驰,是谓至德。至德则乐矣。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乐亡乎富贵,而在于德和。知大己而小天下,则几于道矣。所谓乐者,岂必处京台、章华,游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口味煎熬芬芳,驰骋夷道,钓射鹔鹴之谓乐乎?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也。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乐,不以廉为悲,与阴俱闭,与阳俱开。故子夏心战而臞,得道而肥。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欢不欣欣,其为悲不惙惙,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慷慨,遗物而与道同出。是故有以自得之也,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无不乐,则至极乐矣。 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解车休马,罢酒彻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则?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伤生,失其得者也。是故内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饰也,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滞于五藏。故从外入者,无主于中,不止。从中出者,无应于外,不行。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至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鲜,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所以然者,何也?不能反诸性也。夫内不开于中而强学问者,不入于耳而不著于心。此何以异于聋者之歌也?效人为之而无以自乐也,声出于口则越而散矣。 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支,流行血气,驰骋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门户者也。是故不得于心而有经天下之气,是犹无耳而欲调钟鼓,无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胜其任矣。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也。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 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夫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杀生之柄而以行其号令邪?吾所谓有天下者,非谓此也,自得而已。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吾与天下相得,则常相有,己又焉有不得容其间者乎!所谓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故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袅,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抮之音,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囿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逸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众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黎黑,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悴怨怼,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是何也?则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志德者也。故夫乌之哑哑,鹊之唶唶,岂尝为寒暑燥湿变其声哉!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 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天地之永,登丘不可为修,居卑不可为短。是故得道者,穷而不慑,达而不荣,处高而不机,持盈而不倾,新而不朗,久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是故不待势而尊,不待财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下流,与化翱翔。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贪势名。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慊为悲,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是故圣人使人各处其位,守其职,而不得相乾也。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 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以其性之在焉而不离也,忽去之,则骨肉无伦矣。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视,营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系者,其行也,足蹪趎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见也,呼之而不能闻也。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于小则忘于大,在于中则忘于外,在于上则忘于下,在于左则忘于右。无所不充,则无所不在。是故贵虚者以豪末为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险者,岂无形神气志哉?然而用之异也。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蹪蹈于污壑阱陷之中,虽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者,何也?形神相失也。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贪饕多欲之人,漠欧于势利,诱慕于名位,冀以过人之智植于高世,则神日以耗而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距,则神无由入矣。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躁而日耗者以老。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沉浮俯仰,恬然则纵之,迫则用之。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机。如是,则万物之化无不遇,而百事之变无不应。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 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2, 未有形埒垠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 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 接而未成兆朕。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 寂寞,萧条霄{雨兆},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有有者,言万物掺落, 根茎枝叶,青葱苓茏,萑{艹扈}炫煌,飞蠕动,支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 有数量。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 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 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毫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 而生有无之根。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 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 知,犹有所遁。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形矣。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一范人 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 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觉而后知其梦 也。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今吾 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其兄掩户而入觇之, 则虎搏而杀之。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方其为虎也, 不知其尝为人也;方其为人也,不知其且为虎也。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 狡猾钝忄,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 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 形苑而神壮;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疲马之死也,剥之若槁; 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没 也。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古之人 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枪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 能为害。当此之时,万民猖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 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谓大治。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 毋淫其性;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 宾服。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夫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 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 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据难履危, 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 明,立太平者处大堂。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 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夫挟依于跃之术, 提挈人间之际,扌覃扌延扌同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 充其欲,何况怀环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扌杀, 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 尘垢,以死生为昼夜。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 其神;登千仞之谷,临爰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 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 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 易之一毛,无所于志也! 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夫秉皓 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为,孟门、终隆之山 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涧,飞狐、句望 之险不能难也。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 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 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是故至道无为, 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 其所居神者,台简以游太清,引万物,群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 神者神居之。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非有 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 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夫目 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 之内,一举而千万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 也。百家异说,各有所出。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而轮 之无一辐。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 之情也。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 亦有以象于物者矣。其形虽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又况比于 规形者乎?其于道相去亦远矣! 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若此 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无不受也者,譬若周 云之茏苁,辽巢鼓濞而为雨。沈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 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为伯乐 者,是曰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以蓝染青, 则青于蓝。涅非缁也,青非蓝也。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是何则?以谕其 转而益薄也。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 何足以举其数!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夫秋毫之末,沦于无 间而复归于大矣;芦苻之厚,通于无?5而复反于敦庞。若夫无秋毫之微,芦苻之 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扌同万物,揣丸 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夫疾风孛攵木,而不能拔毛发;云台之高,堕者折 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夫与支蛲同乘天机,夫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 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是故圣人托 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寂 漠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 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 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植;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 形。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今夫 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人乐其性者, 仁也。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 决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 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是故道 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镂之以 剞屈刂,杂之以青黄,华藻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在断沟中,壹比牺 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然而失木性钧也。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 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夫趋舍行伪者,为精求 于外也。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其所守者不定,而 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 澹矣。 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宣,而游于精神之和。若然 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若夫真人,则 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骑蜚廉而从敦圄。驰于外方,休乎宇内,烛十日 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是故虚 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 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曷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 者,必有色于外矣。夫岑木色青翳,而蠃<疒俞>蜗,此皆治目之药也。人无 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贤人之所以 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块阜之山,无丈之村,所以 然者何也?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此其为山渊 之势亦远矣!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 其有命在于外也。至德之世,甘瞑于溷氵闲之域,而徙倚于汗漫之宇。提挈天地 而委万物,以鸿为景柱,而浮扬乎无畛之际。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 莫不然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浑浑苍苍, 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及世之衰也, 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林林,皆 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乃至神农、黄帝, 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重九?6,提挈阴阳,专扌完刚柔,枝解叶贯, 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是故治 而不能和下。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 得。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周室衰而王 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 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 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于是万民乃始忄<角圭>离,各欲行其知伪,以 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 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 辽廓,而觉于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内愁五藏,外劳耳目, 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 此我所羞而不为也。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 之终始也;而条达有无之际。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 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 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水之性真清,而 土汩之;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 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其 所为制者异也。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明矣;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 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 其易也。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是故虚室 生白,吉祥止也。夫鉴明者,尘垢弗能霾;神清者,嗜欲弗能乱。精神已越于外, 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元光,而 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召々,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心有所至,而神喟 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 之情。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 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燠有余于身也;冬日之不用た者,非简之也, 清有余于适也。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贪污之心奚由生哉! 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圣人有所于 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 身犹不能行也。又况所教乎?是何则?其道外也。夫以末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 也,又况齐民乎!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趋舍何足以滑心!若夫神无 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 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 此真人之道也。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 夭遏。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神经于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 江而不能濡,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 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 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和愉虚无,所以养 德也。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 年,可谓能体道矣。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 能尘垢,故能致其极。非有其世,孰能济焉?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 况无道乎!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扌费疾?7、辟寒暑, 所以与物接也。蜂虿螫指而神不能忄詹,蚊虻噬肤而知不能平。夫忧患之来撄人 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 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闻雷霆之声;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何则? 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扌蹇取吾情,有若泉源,虽 欲勿禀,其可得邪!今夫树木者,灌以氵繁水,畴以肥壤。一人养之,十人拔之, 则必无余蘖,又况与一国同伐之哉!虽欲久生,岂可得乎?今盆水在庭,清之终 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 也。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 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 润泽,洛出丹书,河出绿图。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何则?世之主 有欲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 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 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艹俎}菹梅伯之骸。当此之时, 山崩,三川涸,飞鸟钅杀翼,走兽挤脚。当此之时,岂独无圣人哉?然而不能通 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 乎?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矣。 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 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故河鱼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 故世治则愚者不能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 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猿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 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处 便而势利也。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 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越ぎ蜀艇,不 能无水而浮。今缴机而在上,{亡}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故《 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彼周行。”以言慕远世也。
天坠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 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 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 圆者主明。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 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天之偏气,怒者为风;地之含气,和者为露。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阴气盛则凝而为霜雪。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日者,阳之主也,是故春夏则群兽除,日至而麋鹿解。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龙□焦。火上荨,水下流,故鸟飞而高,鱼动而下。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虎啸而谷风至, 龙举而景云属。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 勃海决。 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 虹霓、彗星者,天之忌也。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 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帝太□,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 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 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北 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太阴在四仲,则岁星行三宿,太阴在四钩,则岁星行二宿,二八十六,三四十二,故十二岁而行二十八宿。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十二岁而周。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无道之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兵,出入无常,辩变其色,时见时匿。镇星以甲寅元始建 斗,岁镇行一宿,当居而弗居,其国亡土,未当居而居之,其国益地,岁熟。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岁行十三度百一十二分度之五,二十八岁而周,太白元始以正月建寅,与荧惑晨出东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百二十日而夕出西方,二百四 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复出东方,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当出而不出,未当入 而入,天下偃兵;当入而不入,当出而不出,天下兴兵。辰星正四时,常以二月 春分效奎、娄,以五月下,以五月夏至效东井、舆鬼,以八月秋効效角、亢,以十一月冬至效斗、牵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出二旬而入。晨候之东方,夕候之西方。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 何谓八风?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条风至四十五日,明庶风至;明庶 风至四十五日,清明风至;清明风至四十五日,景风至;景风至四十五日,凉风至;凉风至四十五日,阊阖风至;阊阖风至四十五日,不周风至;不周风至四十五日,广莫风至。条风至,则出轻系,去稽留;明庶风至,则正封疆,修田畴;清明风至,则出币帛,使诸侯;景风至,则爵有位,赏有功;凉风至,则报地德, 祀四郊;阊阖风至,则收悬垂,琴瑟不张;不周风至,则修宫室,缮边城;广莫 风至,则闭关梁,决刑罚。 何谓五官?东方为田,南方为司马,西方为理,北方为司空,中央为都。 何谓六府?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己亥是也。 太微者,太一之庭也。紫宫者,太一之居也。轩辕者,帝妃之舍也,咸池者, 水鱼之囿也。天阿者,群神之阙也。四宫者,所以守司赏罚。太微者,主朱雀, 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日冬至峻狼之山,日移一度,凡行百八 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而夏至牛首之山,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岁。 天一元始,正月建寅,日月俱入营室五度,天一以始建七十六岁,日月复以正月 入营室五度无余分,名曰一纪。凡二十纪,一千五百二十岁大终,日月星辰复始甲寅元。日行一度,而岁有奇四分度之一,故四岁而积千四百六十一日而复合, 故舍八十岁而复故曰。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东 北为报德之维也,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日冬至 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 气萌,故曰夏至为刑。阴气极,则北至北极,下至黄泉,故不可以凿地穿井,万物闭藏,蛰虫首穴,故曰德在室。阳气极,则南至南极,上至朱天,故不可以夷丘上屋,万物蕃息,五谷兆长,故曰德在野。日冬至则水从之,日夏至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而水漏,十一月水正而阴胜。阳气为火,阴气为水。水胜,故夏至湿;火胜,故冬至燥;燥故炭轻,湿故炭重。日冬至,井水盛,盆水溢,羊脱毛,麋角解,鹊始巢,八尺之修,日中而景丈三尺。日夏至而流黄泽,石精出,蝉始鸣, 半夏生,蚊虻不食驹犊,鸷鸟不搏黄口,八尺之景,修径尺五寸。景修则阴气胜,景短则阳气胜。阴气胜则为水,阳气胜则为旱。 阴阳刑德有七舍。何谓七舍?室、堂、庭、门、巷、术、野。十二月德居室三十日,先日至十五日,后日至十五日,而徙所居各三十日。德在室则刑在野,德在堂则刑在术,德在庭则刑在巷,阴阳相德,则刑德合门。八月、二月,阴阳气均,日夜分平,故曰刑德合门。德南则生,刑南则杀,故曰二月会而万物生, 八月会而草木死,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日行一度,十五日为 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则越阴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音比仲吕。加十日指辰,则谷雨,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巳,则小满,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音 比大吕。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指丁,则小暑,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音比仲吕。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臧,蛰虫北向,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戌,则霜降,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 日而立冬,草木毕死,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壬,则大雪,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子。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斗杓为小岁,正月建寅,月从左行十二辰。咸池为太岁,二月建卯,月从右行四仲,终而复始。太岁迎者辱,背者强,左者衰,右者昌,小岁东南则生,西北则杀,不可迎也,而可背也,不可左也,而可右也,其此之谓也。大时者,咸池也。小时者,月建也。天维建元,常以寅始起,右徙一岁而移,十二岁而大周天,终而复始。淮南元年冬,太一在丙子,冬至甲午,立春丙子。二阴一阳成气二,二阳一阴成气三,合气而为音,合阴而为阳,合阳而为律,故曰五音六律。音自倍而为日,律自倍而为辰,故日十而辰十二。月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 六,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为月,而以十二月为岁。岁有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故十九岁而七闰。日冬至子午,夏至卯酉,冬至加三日,则夏至之日也。岁迁六日,终而复始,壬午冬至,甲子受制,木用事,火烟青。七十二日,丙子受制,火用事,火烟赤。七十二日,戊子受制,土用事, 火烟黄。七十二日,庚子受制,金用事,火烟白。七十二日,壬子受制,水用事, 火烟黑。七十二日而岁终,庚子受制。岁迁六日,以数推之,七十岁而复至甲子。 甲子受制,则行柔惠,挺群禁,开阖扇,通障塞,毋伐木。丙子受制,则举贤良,赏有功,立封侯,出货财。戊子受制,则养老鳏寡,行稃鬻,施恩泽。庚子受制, 则缮墙垣,修城郭,审群禁,饰兵甲,儆百官,诛不法。壬子受制,则闭门闾,大搜客,断刑罚,杀当罪,息关梁,禁外徙。 甲子气燥浊,丙子气燥阳,戊子气湿浊,庚子气燥寒,壬子气清寒,丙子干 甲子,蛰虫早出,故雷早行。戊子干甲子,胎夭卵毈,鸟虫多伤。庚子干甲子,有兵。壬子干甲子,春有霜。戊子干丙子,霆。庚子干丙子,夷。壬子干丙子,雹。甲子干丙子,地动。庚子干戊子,五谷有殃。壬子干戊子,夏寒雨霜。 甲子干戊子,介虫不为。丙子干戊子,大旱,菰封□。壬子干庚子,大刚,鱼不为。甲子干庚子,草木再死再生。丙子干庚子,草木复荣。戊子干庚子,岁或存或亡。甲子干壬子,冬乃不藏。丙子干壬子,星坠。戊子干壬子,蛰虫冬出其乡。庚子干壬子,冬雷其乡。 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至秋三月,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行十二时之气,以至于仲春二月之夕,乃收其藏而闭其寒。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鸠长鸣,为帝候岁。是故天不发其阴,则万物不生;天不发其阳,则万物不成。天圆地方,道在中央,日为德,月为刑,月归而万物死,日至而万物生。 远山则山气藏,远水则水虫蛰,远木则木叶槁。日五日不见,失其位也,圣人不与也。日出于□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明。至于曲阿,是谓旦明。至于曾泉,是谓蚤食。至于桑野,是谓晏食。至于衡阳,是谓隅中。至于昆吾,是谓正中。至于鸟次,是谓小还。至于悲谷,是谓□时。至于女纪,是谓大还。至于渊虞,时谓高舂。至于连石,是谓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悬车。至于虞渊,是谓黄昏。至于蒙谷,是谓定昏。 日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禹以为朝、昼、昏、夜。夏日至则阴乘阳,是以万物就而死。冬日至则阳乘阴,是以万物仰而生。昼者阳之分,夜者阴之分。是以阳气胜则日修而夜短,阴气胜则日短而夜修。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指寅,则万物□寅寅也,律受太蔟。太蔟者,蔟而未出也。指卯,卯则茂茂然,律受夹钟。夹钟者,种始荚也。指辰,辰则振之也,律受姑洗。姑洗者,陈去而新来也。指巳,巳则生已定也,律受仲吕。仲吕者, 中充大也。指午,午者,忤也,律受蕤宾。蕤宾者,安而服也。指未,未,昧也,律受林钟。林钟者,引而止也。指申,申者,呻之也,律受夷则。夷则者,易其 则也,德以去矣。指酉,酉者,饱也,律受南吕。南吕者,任包大也。指戌,戌 者,灭也,律受无射。无射,入无厌也。指亥,亥者,阂也,律受应钟。应钟者, 应其钟也。指子,子者,兹也,律受黄钟。黄钟者,钟巳黄也。指丑,丑者,纽也,律受大吕。大吕者,旅旅而去也。其加卯酉,则阴阳分,日夜平矣。故曰规生矩杀,衡长权藏,绳居中央,为四时根。 道曰规,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故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三月而为一时,故祭祀三饭以为礼,丧纪三 踊以为节,兵重三罕以为制。以三参物,三三如九,故黄钟之律九寸而宫音调,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钟之数立焉。黄者,土德之色;钟者,气之所钟也。日冬至德气为土,土色黄,故曰黄钟。律之数六,分为雌雄,故曰十二钟,以副 十二月。十二各以三成,故置一而十一,三之,为积分为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黄钟大数立焉。凡十二律,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 羽。物以三成,音以五立,三与五如八,故卵生者八窍。律之初生也,写凤之音,故音以八生。黄钟为宫,宫者,音之君也。故黄钟位子,其数八十一,主十一月。下生林钟。林钟之数五十四,主六月,上生太蔟。太蔟之数七十二,主正月,下生南吕。南吕之数四十八,主八月,上生姑洗。姑洗之数六十四,主三月,下生应钟。应钟之数四十二,主十月,上生蕤宾,蕤宾之数五十七,主五月,上生大吕。大吕之数七十六,主十二月,下生夷则。夷则之数五十一,主七月。上生夹钟。 夹钟之数六十八,主二月,下生无射。无射之数四十五,主九月,上生仲吕。仲吕之数六十,主四月,极不生。徵生宫,宫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姑洗,姑洗生应钟,比于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宾,不比正音,故为缪。日冬至,音比林钟,浸以浊。日夏至,音比黄钟,浸以清。以十二律应二十四时之变,甲子,仲吕之徵也;丙子,夹钟之羽也;戊子,黄钟之宫也;庚子,无射之商也;壬子,夷则之角也。古之为度量轻重,生乎天道。黄钟之律修九寸,物以三生,三九二十七,故幅广二尺七寸。音以八相生,故人修八尺,寻自倍,故八尺而为寻。有形则有声,音之数五,以五乘八,五八四十,故四丈而为匹。匹者,中人之度也。 一匹而为制。秋分蔈定,蔈定而禾熟。律之数十二,故十二蔈而当 一粟,十二粟而当一寸。律以当辰,音以当日,日之数十,故十寸而为尺,十尺而为丈。其以为量,十二粟而而当一分,十二分而当一铢,十二铢而当半两。衡有左右,因倍之,故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时,以成一岁,因而四之,四四十 六,故十六两而为一斤。三月而为一时,三十日为一月,故三十斤为一钧。四时而为一岁,故四钧为一石。其以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 故律历之数,天地之道也。下生者倍,以三除之;上生者四,以三除之。太 阴元始建于甲寅,一终而建甲戌,二终而建甲午,三终而复得甲寅之元。岁徙一辰,立春之后,得其辰而迁其所顺。前三后五,百事可举。太阴所建,蛰虫首穴 而处,鹊巢乡而为户。太阴在寅,朱鸟在卯,勾陈在子,玄武在戌,白虎在酉,苍龙在辰。寅为建,卯为除,辰为满,巳为平,主生。午为定,未为执,主陷。 申为破,主衡。酉为危,主杓。戌为成,主少德。亥为收,主大德。子为开,主 太岁。丑为闭,主太阴。太阴在寅,岁名曰摄提格,其雄为岁星,舍斗、牵牛, 以十一月与之晨出东方,东井、舆鬼为对。太阴在卯,岁名单阏,岁星舍须女、虚、危,以十二月与之晨东方,柳、七星、张为对。太阴在辰,岁名曰执除,岁 星舍营室、东壁,以正月与之晨出东方,翼、轸为对。太阴在巳,岁名曰大荒落, 岁星舍奎、娄,以二月与之晨出东方,角、亢为对。太阴在午,岁名曰敦牂,岁星舍胃、昴、毕,以三月与之晨出东方,氐、房、心为对。太阴在未,岁名曰协洽,岁星舍觜蔈、参,以四月与之晨出东方,尾、箕为对。太阴在申,岁名曰涒滩,岁星舍东井、舆鬼,以五月与之晨出东方,斗、牵牛为对。太阴在酉,岁名作鄂,岁星舍柳、七星、张,以六月与之晨出东方,须女、虚、危为对。太 阴在戌,岁名曰阉茂,岁星舍翼、轸,以七月与之晨出东方,营室、东壁为对。太阴在亥,岁名大渊献,岁星舍角、亢,以八月与之晨出东方,奎、娄为对。太阴在子,岁名困敦,岁星舍氐、房、心,以九月与之晨出东方,胃、昴、毕为对。 太阴在丑,岁名曰赤奋若,岁星舍尾、箕,以十月与之晨出东方,觜□、参为对。 太阴在甲子,刑德合东宫,常徙所不胜,合四岁而离,离十六岁而复合。所以离者,刑不得入中宫,而徙于木。 太阴所居,日为德,辰为刑。德,纲日自倍因,柔日徙所不胜。刑,水辰之木,木辰之水,金、火立其处。凡徙诸神,朱鸟在太阴前一,钩陈在后三,玄武 在前五,白虎在后六,虚星乘钩陈而天地袭矣。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故五胜生一,壮五,终九。五九四十五,故神四十五日而一徙,以三应五,故八徙而岁终。凡用太阴,左前刑 ,右背德,击钩陈之冲辰,以战必胜,以攻必克。欲知天道,以日为主,六月当心,左周而行,分而为十二月,与日相当,天地重袭,后必无殃。 星,正月建营室,二月建奎、娄,三月建胃,四月建毕,五月建东井,六月建张,七月建翼,八月建亢,九月建房,十月建尾,十一月建牵牛,十二月建虚。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 六,牵牛八,须女十二,虚十,危十七,营室十六,东壁九,奎十六,娄十二,胃十四,昴十一,毕十六,觜□二,参九,东井三十三,舆鬼四,柳十五,星七, 张、翼各十八,轸十七,凡二十八宿也。 星部地名,角、亢郑,氐、房、心宋,尾、箕燕,斗、牵牛越,须女吴,虚、 危齐,营室、东壁卫,奎、娄鲁,胃、昴毕魏,觜□、参赵,东井、舆鬼秦,柳、七星、张周,翼、轸楚。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当居而不居,越而之他处,主死国亡。太阴治春,则欲行柔惠温凉;太阴治夏,则欲布施宣明;太阴治秋,则欲修备缮兵;太阴治冬,则欲猛毅刚强。三岁而改节,六岁而易常,故三岁而一饥,六岁而一衰,十二岁一康。甲齐,乙东夷,丙楚,丁 南夷,戊魏,己韩,庚秦,辛西夷,壬卫,癸越。子周,丑翟,寅楚,卯郑,辰晋,巳卫,午秦,未宋,申齐,酉鲁,戌赵,亥燕。甲乙寅卯,木也;丙丁巳午,火也;戊己四季,土也;庚辛申酉,金也;壬癸亥子,水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专,母胜子曰制,子胜母曰困。以胜击杀,胜而无报,以专从事,而有功。以义行理,名立而不堕。以保畜养,万物蕃昌,以困举事,破灭死亡。北斗之神有雌雄,十一月始建于子,月从一辰,雄左行,雌右行,五月合午谋刑,十一月合子谋德。太阴所居辰为厌日,厌日不可以举百事,堪舆徐行,雄以音知雌,故为奇辰。数从甲子始,子母相求,所合之处为合,十日十二辰,周六十日,凡八合。合于岁前则死亡,合于岁后则无殃。甲戌,燕也;乙酉,齐也;丙午,越也;丁巳,楚也;庚 申,秦也;辛卯,戎也;壬子,代也;癸亥,胡也;戊戌、己亥,韩也;己酉、 己卯,魏也;戊午、戊子,八合天下也。太阴、小岁、星、日、辰五神皆合,其日有云气风雨,国君当之。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太阴所居,不可背而可向,北斗所击,不可与敌,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支行喙息,莫贵于人,孔窃肢体,皆通于天。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窃;天有四时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节;天有十 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节。故举事而不顺天者,逆其生者也。以日冬至数来岁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满五十日,日减一斗;有余日,日益一升。有其岁司也。 摄提格之岁,岁早水晚旱,稻疾,蚕不登,菽麦昌,民食四升寅。在甲曰阏蓬。单阏之岁,岁和,稻、菽、麦、蚕昌,民食五升。卯。在乙曰旃蒙。执徐之岁,岁早旱晚水,小饥,蚕闭,麦熟,民食三升。辰。在丙曰柔兆。大荒落之岁,岁有小兵,蚕小登,麦昌,菽疾,民食二升。巳。在丁曰强圉。敦牂之岁, 岁大旱,蚕登,稻疾,菽麦昌,禾不为,民食二升。午。在戊曰著邕。协洽之岁, 岁有小兵,蚕登,稻昌,菽麦不为,民食三升。未。在己曰屠维。涒滩之岁,岁和,小雨行,蚕登,菽麦昌,民食三升。申。在庚曰上章。作鄂之岁,岁有大兵,民疾,蚕不登,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五升。酉。在辛曰重光。掩茂之岁,岁小饥,有兵,蚕不登,麦不为,菽昌,民食七升。戌。在壬曰玄黓。大渊 献之岁,岁有大兵,大饥,蚕开,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三升。困敦之岁,岁大 雾起,大水出,蚕登、稻疾、菽麦昌,民食三升。子。在癸曰昭阳。赤奋若之岁,岁有小兵,早水,蚕不出,稻疾,菽不为,麦昌,民食一升。 正朝夕,先树一表东方,操一表却去前表十步,以参望日始出北廉。日直入,又树一表于东方,因西方之表以参望日,方入北廉则定东方。两表之中,与西方之表,则东西之正也。日冬至,日出东南维,入西南维。至春、秋分,日出东中,入西中。夏至,出东北维,入西北维,至则正南。欲知东西、南北广袤之数者,立四表以为方一里歫,先春分若秋分十余日,从歫北表参望日始出及旦,以候相应,相应则此与日直也。辄以南表参望之,以入前表数为法,除举广,除立表袤,以知从此东西之数也。假使视日出,入前表中一寸,是寸得一里也,一里积八千寸,得从此东万八千里。视日方入,入前表半寸,则半寸得一里,半寸而除一里积寸,得三万六千里,除则从此西里数也。并之东西里数也,则极径也。未春分而直,已秋分而不直,此处南也。未秋分而直,已春分而不直,此处北也。 分、至而直,此处南北中也。从中处欲知中南也,未秋分而不直,此处南北中也。 从中处欲知南北极远近,从西南表参望日,日夏至始出与北表参,则是东与东北表等也。正东万八千里,则从中北亦万八千里也。倍之,南北之里数也。其不从中之数也,以出入前表之数益损之,表入一寸,寸减日近一里,表出一寸,寸益远一里。欲知天之高,树表高一丈,正南北相去千里,同日度其阴,北表一(二? )尺,南表尺九寸,是南千里阴短寸,南二万里则无景,是直日下也。阴二尺而得高一丈者,南一而高五也,则置从此南至日下里数,因而五之,为十万里,则天高也。若使景与表等,则高与远等也。
地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 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 水有六品。 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州 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 正东阳州曰申土。 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曰太汾、渑厄、荆阮、方城、肴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何谓九薮?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泽,秦之阳纟于,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 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昭余。 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 风,西方曰<风>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 何谓六水?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其名川 六百,陆径三千里。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 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凡鸿水渊薮 ,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 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 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 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8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在其东,绛 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9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 尺。?9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内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 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 是谓丹水,饮之不死。河水出昆仑东北陬,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赤水出其 东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 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 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 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扶木在 阳州,日之所费。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 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寅,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大泽, 曰无通;东方曰大渚,曰少海;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南方曰大梦,曰浩泽; 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西方曰九区,曰泉泽;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北方曰 大冥,曰寒泽。凡八寅。八泽之云,是雨九州。 八寅之外,而有八,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和丘,曰荒土;东方曰棘林, 曰桑野;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南方曰都广,曰反户;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 西方曰金丘,曰沃野;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北方曰积冰,曰委羽。凡八之 气,是出寒暑,以合八正,必以风雨。 八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 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 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 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八门之风,是节寒暑。 八、八寅、八泽之云,以雨九州而和中土。 东方之美者,有医毋闾之于琪焉;东南方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南 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西南方之美者,有华山之金石焉。西方之美者,有 霍山之珠玉焉;西北方之美者,有昆仑之球琳琅焉。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 角焉;东北方之美者,有斥山之文皮焉;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鱼 盐出焉。 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 丘陵为牡,谷为牝。水圆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 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障气多喑,风气多聋,林气多癃, 木气多伛,岸下气多肿,石气多力,险阻气多瘿,暑气多夭,寒气多寿,谷气多 痹,丘气多狂,衍气多仁,陵气多贪。轻土多利,重土多迟,清水音小,浊水音 大,湍水人轻,迟水人重,中土多圣人。皆象其气,皆应其类。故南方有不死之 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寝居直梦,人死为鬼, 磁石上飞,云母来水,土龙致雨,燕雁代飞。蛤蟹珠龟,与月盛衰,是故坚土人 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毛土人丑。食水者善游能寒, 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 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知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 凡人民禽兽万物贞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走,莫知其情,唯知通 道者,能原本之。天一地二人三,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数十,日 主人,人故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二主偶,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 马,马故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犬,犬故三月而生。六九五十 四,四主时,时主彘,彘故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故五月 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麋鹿,麋鹿故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 星主虎,虎故七月而生。二九十八,八主风,风主虫,虫故八月而化。鸟鱼皆生 于阴,阴属于阳,故鸟鱼皆卵生。鱼游于水,鸟飞于云,故立冬燕雀入海,化为 蛤。 万物之生而各异类,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介鳞者夏食 而冬蛰,啮吞者八窍而卵生,嚼咽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 无角者膏而无前,有角者指而无后,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至阴生牝,至阳 生牡。夫熊罴蛰藏,飞鸟时移。是故白水宜玉,黑水宜砥,青水宜碧,赤水宜丹, 黄水宜金,清水宜龟,汾水浊而宜麻,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 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平土之人, 慧而宜五谷。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鸢肩企 行,窍通于目,筋气属焉,苍色主肝,长大早知而不寿;其地宜麦,多虎豹。南 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此,窍通于耳,血脉属焉, 赤色主心,早壮而夭;其地宜稻,多兕象。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 人面末偻,修颈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其地宜黍, 多旄犀。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水之所积也,蛰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 短颈,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蠢愚,禽兽而寿;其地 宜菽,多犬马。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其人大面短颐,美须恶 肥,窍通于口,肤肉属焉,黄色主胃,慧圣而好治;其地宜禾,多牛羊及六畜。 木胜土,土胜水,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故禾春生秋死,菽夏生冬死, 麦秋生夏死,荠冬生中夏死。木壮,水老火生金囚土死;火壮,木老土生水囚金 死;土壮,火老金生木囚水死;金壮,土老水生火囚木死。音有五声,宫其主也; 色有五章,黄其主也;味有五变,甘其主也;位有五材,土其主也。是故炼土生 木,炼木生火,炼火生云,炼云生水,炼水反土。炼甘生酸,炼酸生辛,炼辛生 苦,炼苦生咸,炼咸反甘。变宫生徵,变徵生商,变商生羽,变羽生角,变角生 宫。是故以水和土,以土和火,以火化金,以金治木,木得反土。五行相治,所 以成器用。 凡海外三十五国,自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 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 ん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 民、三头民、修臂民;自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 毛民、劳民;自东北至西北方,有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 一目民、无继民。雒棠、武人在西北陬,龙鱼在其南,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 在其西南方,三珠树在其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昆仑、华丘在其东南方, 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桃、甘?10,甘华,百果所生。和丘在其东北陬,三桑、 无枝在其西,夸父、耽耳在其北方。夸父弃其策,是为邓林。昆吾丘在南方,轩 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谷、桑在东方,有在不周之北, 长女简翟,少女建疵。西王母在流沙之濒,乐民、闾,在昆仑弱水之洲。三危 在乐民西,宵明、烛光在河洲,所照方千里。龙门在河渊,湍池在昆仑,玄耀、 不周、申池在海隅。孟诸在沛。少室、太室在冀州。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 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后稷垅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鱼,在 其间。流黄、沃民在其北方三百里,狗国在其东。雷泽有神,龙身人头,鼓其腹 而熙。江出岷山,东流绝汉入海,左还北流,至于开母之北,右还东流,至于东 极。河出积石。睢出荆山。淮出桐柏山。睢出羽山。清漳出曷戾,浊漳出发包。 济出王屋。时、泗、沂、出?11、台、术。洛出猎山,汶出弗其,西流合于济。汉 出れ冢。泾出薄落之山。渭出鸟鼠同穴。伊出上魏。雒出熊耳。浚出华窍。维出 覆舟。汾出燕京。衽出熊。淄出目饴。丹水出高褚。股出焦山。镐出鲜于。 凉出茅庐、石梁,汝出猛山。淇出大号。晋出龙山结结,合出封羊。辽出砥石, 釜出景,岐出石桥,呼沱出鲁平,泥涂渊出山,维湿北流出于燕。 诸稽、摄提,条风之所生也;通视,明庶风之所生也;赤奋若,清明风之所 生也;共工,景风之所生也;诸比,凉风之所生也;皋稽,阊阖风之所生也;隅 强,不周风之所生也;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12生海人,海人生若菌,若菌生 圣人,圣人生庶人。凡?12者生于庶人。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 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鹿麟,麒麟 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介鳞生蛟龙,蛟龙生鲲鲠,锟鲠生建邪,建邪生庶 鱼,凡鳞者生于庶鱼。介潭生先龙,先龙生玄鼋,玄鼋生灵龟,灵龟生庶龟,凡 介者生于庶龟。爰湿生容,爰湿生于毛风,毛风生于湿玄,湿玄生于羽风, 羽风生Й介,Й介生鳞薄,鳞薄生爰介。五类杂种兴乎外,肖形而蕃。日 冯生阳阏,阳阏生乔如,乔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根拔 生程若,程若生玄玉,玄玉生醴泉,醴泉生皇辜,皇辜生庶草,凡根茇草者生于 庶草。海闾生屈龙,屈龙生容华,容华生<艹票>,<艹票>生萍藻,萍藻生浮草, 凡浮生不根茇者生于萍藻。 正土之气也,御乎埃天,埃天五百岁生缺,缺五百岁生黄埃,黄埃五百岁生 黄Е,黄Е五百岁生黄金,黄金千岁生黄龙,黄龙入藏生黄泉,黄泉之埃上为黄 云,阴阳相搏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黄海。 偏土之气,御乎清天,清天八百岁生青曾,青曾八百岁生青Е,青Е八百岁 生青金,青金八百岁生青龙,青龙入藏生青泉,青泉之埃上为青云,阴阳相薄为 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青海。 壮士之气,御于赤天,赤天七百岁生赤丹,赤丹七百岁生赤Е,赤Е七百岁 生赤金,赤金千岁生赤龙,赤龙入藏生赤泉,赤泉之埃上为赤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赤海。 弱土之气,御于白天,白天九百岁生白,白九百岁生白Е,白Е九百岁 生白金,白金千岁生白龙,白龙入藏生白泉,白泉之埃上为白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白海。 牝土之气,御于玄天,玄天六百岁生玄砥,玄砥六百岁生玄Е,玄Е六百岁 生玄金,玄金千岁生玄龙,玄龙入藏生玄泉,玄泉之埃上为玄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玄海。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 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 解冻,蛰虫始振苏,鱼上负冰,獭祭鱼,候雁北。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 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 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左个,以出春令。布德施惠,行庆赏,省徭赋。立春之 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东郊,修除祠位,币祷鬼神,牺牲用牡, 禁伐木,母覆巢、杀胎夭,毋は毋卵,毋聚众、置城郭,掩骼<骨此>。孟春行 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旱落,国乃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飘风暴雨总至, 黎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雨霜大雹,首稼不入。正月官司空,其树 杨。 仲春之月,招摇指卯,昏弧中,旦建星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 其音角,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李 始华,苍庚鸣,鹰化为鸠。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 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 青阳太庙。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笞掠,止狱讼。养幼小,存孤独,以通 句萌。择元日,令民社。是月也,日夜分,雷始发声,蛰虫咸动苏。先雷三日, 振铎以令于兆民,曰:“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 令官市,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称。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毋作大事, 以妨农功。祭不用牺牲,用圭璧,更皮币。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 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行夏令,则其国气早来, 虫螟为害。二月官仓,其树杏。 季春之月,招摇指辰,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 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桐始华,田鼠 化为β,虹始见,萍始生。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 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 青阳右个。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言具于天子。天子乌始乘舟,荐鲔于寝庙, 乃为麦祈实。是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不可以内。 天子命有司,发仓,助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使诸侯,聘名士,礼 贤者。命司空,时雨将降,下水上腾,循行国邑,周视原野,修利堤防,导通沟 渎,达路除道,从国始,至境止。田猎毕弋,罘罗{亡},饣委毒之药,毋出 九门。乃禁野虞,毋伐桑柘。鸣鸠奋其羽,戴{任鸟}降于桑,具扑曲筐。后妃 斋戒,东向亲桑,省妇使,劝蚕事。命五库,令百工,审金铁皮革、筋角箭、 脂胶丹漆,无有不良。择下旬吉日,大合药,致欢欣。乃合累牛腾马,游牝于 牧。令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行是月令,甘雨至三旬。季春行冬令,则寒 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怨。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陵不登。行 秋令,则天多沈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三月官乡,其树李。 孟夏之月,招摇指巳,昏翼中,旦婺女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盛德在火, 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仲吕,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蝼蝈 鸣,丘蚓出,王瓜生,苦菜秀。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建赤旗,食菽与 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 朝于明堂左个,以出夏令。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南郊。 还,乃赏赐,封诸侯,修礼乐,飨左右。命太尉,赞杰俊,选贤良,举孝悌,行 爵出禄,佐天长养,继修增高,无有隳坏。毋兴土功,毋伐大树,令野虞,行田 原,劝农事,驱兽畜,勿令害谷,天子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聚畜百药,靡草死, 麦秋至,决小罪,断薄刑。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滋,四邻入保。行 冬令,则草木早枯,后乃大水,败坏城郭。行春令,则螽蝗为败,暴风来格,秀 草不实。 仲夏之月,招摇指午,昏亢中,旦危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其虫羽,其 音徵,律中蕤宾,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小暑至,螳螂生, 贝始鸣,反舌无声。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载赤旗,食菽与鸡,服八 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 太庙。命乐师,修召鼙琴瑟管箫,调竽篪,饰钟磬,执干戚弋羽,命有司,为 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天子以雉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禁民 无刈蓝以染,毋烧灰,毋暴布,门闾无闭,关市无索。挺重囚,益其食,存鳏寡, 振死事,游牝别其群,执腾驹,班马政。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 慎身无躁,节声色,薄滋味,百官静,事无径,以定晏阴之所成。鹿角解,蝉始 鸣,半夏生,木堇荣,禁民无发火。可以居高明,远眺望,登丘陵,处台榭。仲 夏行冬令,则雹霰伤谷,道路不通,暴兵来至。行春令,则五谷不孰,百时起, 其国乃饥。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蚤成,民殃于疫。五月官相,其树榆。 季夏之月,招摇指未,昏心中,旦奎中,其位中央,其日戊己,盛德在土, 其虫嬴,其音宫,律中百钟,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ニ,祭先心。凉 风始至,蟋蟀居奥,鹰乃学习,腐草化为开。天子衣黄衣,乘黄骝,服黄玉, 建黄旗。食稷与牛,服八风水,爨柘燧火,中宫御女黄色,衣黄采,其兵剑,其 畜牛,朝于中宫。乃命渔人,伐蛟取鼍,登龟取鼋。令滂人,入材苇。命四监大 夫,令百县之秩刍以养牺牲,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宗庙社稷, 为民祈福行惠,令吊死问疾,存视长老,行稃鬻,厚席蓐,以送万物归也。命妇 官染采,黼黻文章,青黄白黑,莫不质良,以给宗庙之服,必宣以明。是月也, 树木方盛,勿敢斩伐,不可以合诸侯,起土功,动众兴兵,必有天殃。土润溽暑, 大雨时行,利以杀草粪田畴,以肥土疆。季夏行春令,则谷实解落,多风,民 乃迁徙。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稼穑不孰,乃多女灾。行冬令,则风寒不时,鹰 隼蚤挚,四鄙入保。六月官少内,其树梓。 孟秋之月,招摇指申,昏斗中,旦毕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 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 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 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弋, 其畜狗。朝于总章左个,以出秋令。求不孝不悌,戮暴傲悍而罚之,以助损气。 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乃赏军率武人于朝, 命将率,选卒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顺彼四方。命 有司,修法制,缮囹圄,禁奸塞邪,审决狱,平词讼。天地始肃,不可以赢。是 月农始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障塞,以备水 潦,修城郭,缮宫室。毋以封侯,立大官,行重币,出大使。行是月令,凉风至 三旬。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 阳气复还,五谷无实。行夏令,则冬多火灾,寒暑不节,民多虐疾。七月官库, 其树楝。 仲秋之月,招摇指酉,昏牵牛中,旦觜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 其音商,律中南吕,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候雁 来,玄鸟归,群鸟翔。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 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 太庙。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无或枉挠。决狱不当,反受其殃。是月也, 养长老,授几杖,行稃鬻饮食。乃命宰祝,行牺牲,案刍豢,视肥癯全粹,察物 色,课比类,量小大,视少长,莫不中度。天子乃傩,以御秋气,以犬尝麻,先 荐寝庙。是月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窦窖,修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畜 采,多积聚,劝种宿麦。若或失时,行罪无疑。是月也,雷乃始收,蛰虫倍户, 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日夜分。一度量,平权衡,正钧石角斗称,理关 市,来商旅,入货财,以便民事。四方来集,远方皆至,财物不匮,上无乏用, 百事乃遂。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有大恐。行夏令,则其国乃 旱,蛰虫不藏,五谷皆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草木蚤死。八月 官尉,其树柘。 季秋之月,招摇指戌,昏虚中,旦柳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 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雀入 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 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 畜犬,朝于总章右个。命有司,申严号令,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 无有宣出。乃命冢宰,农事备收,举五谷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是月也,霜 始降,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学习吹, 大飨帝,尝牺牲,合诸候,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 贡岁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命太仆及七驺,咸驾 戴荏,授车以级,皆正设于屏外,司徒朴,北向以赞之。天子乃厉服广饰,执 弓矢以猎。命主祠,祭禽四方。是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乃趋狱 刑,毋留有罪,收录秩之不当,供养之不宜者。通路除道,从境始,至国而后已。 是月,天子乃以犬尝麻,先荐寝庙。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 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竟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Й风来至,民 气解惰,师旅并兴。九月官候,其树槐。 孟冬之月,招摇指亥,昏危中,旦七星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盛德在水, 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应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水始 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天子衣黑衣,乘玄骊,服玄玉,建玄旗, 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 其畜彘,朝于玄堂左个,以出冬令。命有司,修群禁,禁外徙,闭门闾,大搜客, 断罚刑,杀当罪,阿上乱法者诛。立冬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 于北郊。还,乃赏死事,存孤寡。是月,命太祝,祷祀神位,占龟策,审卦兆, 以察吉凶。于是天子始裘,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行积聚,修城郭,警门闾, 修楗闭,慎管龠,固封玺,修边境,完要塞,绝蹊径,饰丧纪,审棺椁衣衾之薄 厚,营丘垅之小大高Φ,使贵贱卑尊各有等级。是月也,工师效功,陈祭器,案 度程,坚致为上。工事苦慢,作为淫巧,必行其罪。是月也,大饮蒸,天子祈来 年于天宗,大祷祭于公社,毕,飨先祖。劳农夫,以休息之。命将率讲武,肄射 御,角力劲。乃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侵牟。孟冬行春令,则冻闭 不密,地气发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则多暴风,方冬不寒,蛰虫复出。行秋令, 则雪霜不时,小兵时起,土地侵削。十月官司马,其树檀。 仲冬之月,招摇指子,昏壁中,旦轸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 音羽,律中黄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冰益壮,地始坼, 干旦不鸣,虎始交。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 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 堂太庙。命有司曰:土事无作,无发室居,及起大众。是谓发天地之藏,诸蛰则 死,民必疾疫,有随以丧。急捕盗贼,诛淫诈伪之人,命曰月。命奄尹,申 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蘖必时,湛 氵喜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无有差忒。天子乃命有司,祀四海 大川名泽。是月也,农有不收藏积聚、牛马畜兽有放失者,取之不诘。山林薮泽, 有能取疏食、田猎禽兽者,野虞教导之。其有相侵夺,罪之不赦。是月也,日短 至,阴阳争,君子斋戒,处必掩,身欲静,去声色,禁嗜欲,宁身体,安形性。 是月也,荔挺出,芸始生,丘蚓结,麋角解,水泉动则伐树木,取竹箭,罢官之 无事、器之无用者,涂阙庭门闾,筑囹圄,所以助天地之闭。仲冬行夏令,则其 国乃旱,氛雾冥冥,雷乃发声。行秋令,则其时雨水,瓜瓠不成,国有大兵。行 春令,则虫螟为败,水泉咸竭,民多疾疠。十一月官都尉,其树枣。 季冬之月,招摇指丑,昏娄中,旦氐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 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雁北向,鹊加巢, 雉ず,鸡呼卵。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麦与彘,服八风水, 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其畜彘。朝于玄堂右个。 命有司,大傩?9磔,出土牛。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射渔,先荐寝庙。令民出 五种,令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乐师大合吹而罢。乃命四监,收秩薪, 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周天子,岁将更始, 令静农民,无有所使,天子乃与公、卿、大夫饰国典,论时令,以待嗣岁之宜。 乃命太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刍享。乃命同姓之国, 供寝庙之刍豢;卿、士、大夫至于庶民,供山林名川之祀。季冬行秋令,则白 露早降,介虫为?13,四鄙入保。行春令,则胎夭伤,国多痼疾,命之曰逆。 行夏令,则水潦败国,时雪不降,冰冻消释。十二月官狱,其树栎。 五位,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木之地, 青土树木之野,太、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挺群禁,开闭阖,通 穷窒,达障塞,行优游,弃怨恶,解役罪,免忧患,休罚刑,开关梁,宣出财, 和外怨,抚四方,行柔惠,止刚强。南方之极,自北户孙之外,贯颛顼之国,南 至委火炎风之野,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爵有德,赏有功, 惠贤良,救饥渴,举力农,振贫穷,惠孤寡,忧疲疾,出大禄,行大赏,起毁宗, 立无后,封建侯,立贤辅。中央之极,自昆仑东绝两恒山,日月之所道,江汉之 所出,众民之野,五谷之所宜,龙门、河、济相贯,以息壤堙洪水之州,东至碣 石,黄帝、后土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平而不阿,明而不苛,包裹覆露, 无不囊怀,溥汜无私,正静以和,行稃鬻,养老衰,吊死问疾,以送万物之归。 西方之极,自昆仑绝流沙、沈羽,西至三危之国,石城金室,饮气之民,不死之 野,少、蓐收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审用法,诛必辜,备盗贼,禁奸 邪,饰群牧,谨著聚,修城郭,补决窦,塞蹊径,遏沟渎,止流水,溪谷,守 门闾,陈兵甲,选百官,诛不法。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 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 曰:申群禁,固闭藏,修障塞,缮关梁,禁外徙,断罚刑,杀当罪,闭关闾,大 搜客,止交游,禁夜乐,蚤闭晏开,以塞奸人。已德,执之必固。天节已几,刑 杀无赦,虽有盛尊之亲,断以法度。毋行水,毋发藏,毋释罪。 六合:孟春与孟秋为合,仲春与仲秋为合,季春与季秋为合,孟夏与孟冬为 合,仲夏与仲冬为合,季夏与季冬为合。孟春始赢,孟秋始缩;仲春始出,仲秋 始内;季春大出,季秋大内;孟夏始缓,孟冬始急;仲夏至修,仲冬至短;季夏 德毕,季冬刑毕。故正月失政,七月凉风不至;二月失政,八月雷不藏;三月失 政,九月不下霜;四月失政,十月不冻;五月失政,十一月蛰虫冬出其乡;六月 失政,十二月草木不脱;七月失政,正月大寒不解;八月失政,二月雷不发;九 月失政,三月春风不济;十月失政,四月草木不实;十一月失政,五月下雹霜; 十二月失政,六月五谷疾狂。春行夏令,泄;行秋令,水;行冬令,肃。夏行春 令,风;行秋令,芜;行冬令,格。秋行夏令,华;行春令,荣;行冬令,耗。 冬行春令,泄;行夏令,旱;行秋令,雾。 制度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 权。绳者,所以绳万物也;准者,所以准万物也;规者,所以员万物也;衡者, 所以平万物也;矩者,所以方万物也;权者,所以权万物也。绳之为度也,直而 不争,修而不穷,久而不弊,远而不忘,与天合德,与神合明,所欲则得,所恶 则亡,自古及今,不可移匡,厥德孔密,广大以容,是故上帝以为物宗。准之以 为度也,平而不险,均而不阿,广大以容,宽裕以和,柔而不刚,锐而不挫,流 而不滞,易而不秽,发通而有纪,周密而不泄,准平而不失,万物皆平,民无险 谋,怨恶不生,是故上帝以为物平。规之为度也,转而不复,员而不垸,优而不 纵,广大以宽,感动有理,发通有纪,优优简简,百怨不起。规度不失,生气乃 理。衡之为度也,缓而不后,平而不怨,施而不德,吊而不责,当平民禄,以继 不足,勃勃阳阳,唯德是行,养长化育,万物蕃昌,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 不失,天地乃明。矩之为度也,肃而不悖,刚而不愦,取而无怨,内而无害,威 厉而不慑,令行而不废,杀伐既得,仇敌乃克,矩正不失,百诛乃服。权之为度 也,急而不赢,杀而不割,充满以贯,周密而不泄,败物而弗取,罪杀而不赦, 诚信以必,坚悫以固,粪除苛慝,不可以曲,故冬正将行,必弱以强,必柔以刚, 权正而不失,万物乃藏。明堂之制,静而法准,动而法绳,春治以规,秋治以矩, 冬治以权,夏治以衡,是故燥湿寒暑以节至,甘雨膏露以时降。 ●卷五 时则训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 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 解冻,蛰虫始振苏,鱼上负冰,獭祭鱼,候雁北。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 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 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左个,以出春令。布德施惠,行庆赏,省徭赋。立春之 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东郊,修除祠位,币祷鬼神,牺牲用牡, 禁伐木,母覆巢、杀胎夭,毋は毋卵,毋聚众、置城郭,掩骼<骨此>。孟春行 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旱落,国乃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飘风暴雨总至, 黎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雨霜大雹,首稼不入。正月官司空,其树 杨。 仲春之月,招摇指卯,昏弧中,旦建星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 其音角,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李 始华,苍庚鸣,鹰化为鸠。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 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 青阳太庙。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笞掠,止狱讼。养幼小,存孤独,以通 句萌。择元日,令民社。是月也,日夜分,雷始发声,蛰虫咸动苏。先雷三日, 振铎以令于兆民,曰:“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 令官市,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称。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毋作大事, 以妨农功。祭不用牺牲,用圭璧,更皮币。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 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行夏令,则其国大旱, Й气早来,虫螟为害。二月官仓,其树杏。 季春之月,招摇指辰,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 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桐始华,田鼠 化为β,虹始见,萍始生。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 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 青阳右个。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言具于天子。天子乌始乘舟,荐鲔于寝庙, 乃为麦祈实。是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不可以内。 天子命有司,发仓,助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使诸侯,聘名士,礼 贤者。命司空,时雨将降,下水上腾,循行国邑,周视原野,修利堤防,导通沟 渎,达路除道,从国始,至境止。田猎毕弋,罘罗{亡},饣委毒之药,毋出 九门。乃禁野虞,毋伐桑柘。鸣鸠奋其羽,戴{任鸟}降于桑,具扑曲筐。后妃 斋戒,东向亲桑,省妇使,劝蚕事。命五库,令百工,审金铁皮革、筋角箭、 脂胶丹漆,无有不良。择下旬吉日,大合药,致欢欣。乃合累牛腾马,游牝于 牧。令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行是月令,甘雨至三旬。季春行冬令,则寒 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怨。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陵不登。行 秋令,则天多沈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三月官乡,其树李。 孟夏之月,招摇指巳,昏翼中,旦婺女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盛德在火, 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仲吕,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蝼蝈 鸣,丘蚓出,王瓜生,苦菜秀。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建赤旗,食菽与 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 朝于明堂左个,以出夏令。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南郊。 还,乃赏赐,封诸侯,修礼乐,飨左右。命太尉,赞杰俊,选贤良,举孝悌,行 爵出禄,佐天长养,继修增高,无有隳坏。毋兴土功,毋伐大树,令野虞,行田 原,劝农事,驱兽畜,勿令害谷,天子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聚畜百药,靡草死, 麦秋至,决小罪,断薄刑。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滋,四邻入保。行 冬令,则草木早枯,后乃大水,败坏城郭。行春令,则螽蝗为败,暴风来格,秀 草不实。四月官田,其树桃 仲夏之月,招摇指午,昏亢中,旦危中,其位南方, 其日丙丁,其虫羽,其音徵,律中蕤宾,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 先肺。小暑至,螳螂生,贝始鸣,反舌无声。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 载赤旗,食菽与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 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太庙。命乐师,修召鼙琴瑟管箫,调竽篪,饰钟磬, 执干戚弋羽,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天子以雉尝黍,羞 以含桃,先荐寝庙。禁民无刈蓝以染,毋烧灰,毋暴布,门闾无闭,关市无索。 挺重囚,益其食,存鳏寡,振死事,游牝别其群,执腾驹,班马政。日长至,阴 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慎身无躁,节声色,薄滋味,百官静,事无径,以定 晏阴之所成。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堇荣,禁民无发火。可以居高明,远 眺望,登丘陵,处台榭。仲夏行冬令,则雹霰伤谷,道路不通,暴兵来至。行春 令,则五谷不孰,百时起,其国乃饥。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蚤成,民殃于 疫。五月官相,其树榆。 季夏之月,招摇指未,昏心中,旦奎中,其位中央,其 日戊己,盛德在土,其虫嬴,其音宫,律中百钟,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 祀中ニ,祭先心。凉风始至,蟋蟀居奥,鹰乃学习,腐草化为开。天子衣黄衣, 乘黄骝,服黄玉,建黄旗。食稷与牛,服八风水,爨柘燧火,中宫御女黄色,衣 黄采,其兵剑,其畜牛,朝于中宫。乃命渔人,伐蛟取鼍,登龟取鼋。令滂人, 入材苇。命四监大夫,令百县之秩刍以养牺牲,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 之神、宗庙社稷,为民祈福行惠,令吊死问疾,存视长老,行稃鬻,厚席蓐,以 送万物归也。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青黄白黑,莫不质良,以给宗庙之服,必 宣以明。是月也,树木方盛,勿敢斩伐,不可以合诸侯,起土功,动众兴兵,必 有天殃。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利以杀草粪田畴,以肥土疆。季夏行春令,则谷 实解落,多风,民乃迁徙。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稼穑不孰,乃多女灾。行冬令, 则风寒不时,鹰隼蚤挚,四鄙入保。六月官少内,其树梓。 孟秋之月,招摇指申,昏斗中,旦毕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 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 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 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弋, 其畜狗。朝于总章左个,以出秋令。求不孝不悌,戮暴傲悍而罚之,以助损气。 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乃赏军率武人于朝, 命将率,选卒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顺彼四方。命 有司,修法制,缮囹圄,禁奸塞邪,审决狱,平词讼。天地始肃,不可以赢。是 月农始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障塞,以备水 潦,修城郭,缮宫室。毋以封侯,立大官,行重币,出大使。行是月令,凉风至 三旬。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 阳气复还,五谷无实。行夏令,则冬多火灾,寒暑不节,民多虐疾。七月官库, 其树楝。 仲秋之月,招摇指酉,昏牵牛中,旦觜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 其音商,律中南吕,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候雁 来,玄鸟归,群鸟翔。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 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 太庙。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无或枉挠。决狱不当,反受其殃。是月也, 养长老,授几杖,行稃鬻饮食。乃命宰祝,行牺牲,案刍豢,视肥癯全粹,察物 色,课比类,量小大,视少长,莫不中度。天子乃傩,以御秋气,以犬尝麻,先 荐寝庙。是月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窦窖,修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畜 采,多积聚,劝种宿麦。若或失时,行罪无疑。是月也,雷乃始收,蛰虫倍户, 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日夜分。一度量,平权衡,正钧石角斗称,理关 市,来商旅,入货财,以便民事。四方来集,远方皆至,财物不匮,上无乏用, 百事乃遂。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有大恐。行夏令,则其国乃 旱,蛰虫不藏,五谷皆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草木蚤死。八月 官尉,其树柘。 季秋之月,招摇指戌,昏虚中,旦柳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 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雀入 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 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 畜犬,朝于总章右个。命有司,申严号令,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 无有宣出。乃命冢宰,农事备收,举五谷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是月也,霜 始降,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学习吹, 大飨帝,尝牺牲,合诸候,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 贡岁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命太仆及七驺,咸驾 戴荏,授车以级,皆正设于屏外,司徒朴,北向以赞之。天子乃厉服广饰,执 弓矢以猎。命主祠,祭禽四方。是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乃趋狱 刑,毋留有罪,收录秩之不当,供养之不宜者。通路除道,从境始,至国而后已。 是月,天子乃以犬尝麻,先荐寝庙。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 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竟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Й风来至,民 气解惰,师旅并兴。九月官候,其树槐。 孟冬之月,招摇指亥,昏危中,旦七星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盛德在水, 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应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水始 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天子衣黑衣,乘玄骊,服玄玉,建玄旗, 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 其畜彘,朝于玄堂左个,以出冬令。命有司,修群禁,禁外徙,闭门闾,大搜客, 断罚刑,杀当罪,阿上乱法者诛。立冬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 于北郊。还,乃赏死事,存孤寡。是月,命太祝,祷祀神位,占龟策,审卦兆, 以察吉凶。于是天子始裘,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行积聚,修城郭,警门闾, 修楗闭,慎管龠,固封玺,修边境,完要塞,绝蹊径,饰丧纪,审棺椁衣衾之薄 厚,营丘垅之小大高Φ,使贵贱卑尊各有等级。是月也,工师效功,陈祭器,案 度程,坚致为上。工事苦慢,作为淫巧,必行其罪。是月也,大饮蒸,天子祈来 年于天宗,大祷祭于公社,毕,飨先祖。劳农夫,以休息之。命将率讲武,肄射 御,角力劲。乃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侵牟。孟冬行春令,则冻闭 不密,地气发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则多暴风,方冬不寒,蛰虫复出。行秋令, 则雪霜不时,小兵时起,土地侵削。十月官司马,其树檀。 仲冬之月,招摇指子,昏壁中,旦轸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 音羽,律中黄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冰益壮,地始坼, 干旦不鸣,虎始交。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 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 堂太庙。命有司曰:土事无作,无发室居,及起大众。是谓发天地之藏,诸蛰则 死,民必疾疫,有随以丧。急捕盗贼,诛淫诈伪之人,命曰月。命奄尹,申 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蘖必时,湛 氵喜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无有差忒。天子乃命有司,祀四海 大川名泽。是月也,农有不收藏积聚、牛马畜兽有放失者,取之不诘。山林薮泽, 有能取疏食、田猎禽兽者,野虞教导之。其有相侵夺,罪之不赦。是月也,日短 至,阴阳争,君子斋戒,处必掩,身欲静,去声色,禁嗜欲,宁身体,安形性。 是月也,荔挺出,芸始生,丘蚓结,麋角解,水泉动则伐树木,取竹箭,罢官之 无事、器之无用者,涂阙庭门闾,筑囹圄,所以助天地之闭。仲冬行夏令,则其 国乃旱,氛雾冥冥,雷乃发声。行秋令,则其时雨水,瓜瓠不成,国有大兵。行 春令,则虫螟为败,水泉咸竭,民多疾疠。十一月官都尉,其树枣。 季冬之月,招摇指丑,昏娄中,旦氐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 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雁北向,鹊加巢, 雉ず,鸡呼卵。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麦与彘,服八风水, 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其畜彘。朝于玄堂右个。 命有司,大傩?9磔,出土牛。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射渔,先荐寝庙。令民出 五种,令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乐师大合吹而罢。乃命四监,收秩薪, 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周天子,岁将更始, 令静农民,无有所使,天子乃与公、卿、大夫饰国典,论时令,以待嗣岁之宜。 乃命太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刍享。乃命同姓之国, 供寝庙之刍豢;卿、士、大夫至于庶民,供山林名川之祀。季冬行秋令,则白 露早降,介虫为?13,四鄙入保。行春令,则胎夭伤,国多痼疾,命之曰逆。 行夏令,则水潦败国,时雪不降,冰冻消释。十二月官狱,其树栎。 五位,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木之地, 青土树木之野,太、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挺群禁,开闭阖,通 穷窒,达障塞,行优游,弃怨恶,解役罪,免忧患,休罚刑,开关梁,宣出财, 和外怨,抚四方,行柔惠,止刚强。南方之极,自北户孙之外,贯颛顼之国,南 至委火炎风之野,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爵有德,赏有功, 惠贤良,救饥渴,举力农,振贫穷,惠孤寡,忧疲疾,出大禄,行大赏,起毁宗, 立无后,封建侯,立贤辅。中央之极,自昆仑东绝两恒山,日月之所道,江汉之 所出,众民之野,五谷之所宜,龙门、河、济相贯,以息壤堙洪水之州,东至碣 石,黄帝、后土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平而不阿,明而不苛,包裹覆露, 无不囊怀,溥汜无私,正静以和,行稃鬻,养老衰,吊死问疾,以送万物之归。 西方之极,自昆仑绝流沙、沈羽,西至三危之国,石城金室,饮气之民,不死之 野,少、蓐收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审用法,诛必辜,备盗贼,禁奸 邪,饰群牧,谨著聚,修城郭,补决窦,塞蹊径,遏沟渎,止流水,溪谷,守 门闾,陈兵甲,选百官,诛不法。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 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 曰:申群禁,固闭藏,修障塞,缮关梁,禁外徙,断罚刑,杀当罪,闭关闾,大 搜客,止交游,禁夜乐,蚤闭晏开,以塞奸人。已德,执之必固。天节已几,刑 杀无赦,虽有盛尊之亲,断以法度。毋行水,毋发藏,毋释罪。 六合:孟春与孟秋为合,仲春与仲秋为合,季春与季秋为合,孟夏与孟冬为 合,仲夏与仲冬为合,季夏与季冬为合。孟春始赢,孟秋始缩;仲春始出,仲秋 始内;季春大出,季秋大内;孟夏始缓,孟冬始急;仲夏至修,仲冬至短;季夏 德毕,季冬刑毕。故正月失政,七月凉风不至;二月失政,八月雷不藏;三月失 政,九月不下霜;四月失政,十月不冻;五月失政,十一月蛰虫冬出其乡;六月 失政,十二月草木不脱;七月失政,正月大寒不解;八月失政,二月雷不发;九 月失政,三月春风不济;十月失政,四月草木不实;十一月失政,五月下雹霜; 十二月失政,六月五谷疾狂。春行夏令,泄;行秋令,水;行冬令,肃。夏行春 令,风;行秋令,芜;行冬令,格。秋行夏令,华;行春令,荣;行冬令,耗。 冬行春令,泄;行夏令,旱;行秋令,雾。 制度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 权。绳者,所以绳万物也;准者,所以准万物也;规者,所以员万物也;衡者, 所以平万物也;矩者,所以方万物也;权者,所以权万物也。绳之为度也,直而 不争,修而不穷,久而不弊,远而不忘,与天合德,与神合明,所欲则得,所恶 则亡,自古及今,不可移匡,厥德孔密,广大以容,是故上帝以为物宗。准之以 为度也,平而不险,均而不阿,广大以容,宽裕以和,柔而不刚,锐而不挫,流 而不滞,易而不秽,发通而有纪,周密而不泄,准平而不失,万物皆平,民无险 谋,怨恶不生,是故上帝以为物平。规之为度也,转而不复,员而不垸,优而不 纵,广大以宽,感动有理,发通有纪,优优简简,百怨不起。规度不失,生气乃 理。衡之为度也,缓而不后,平而不怨,施而不德,吊而不责,当平民禄,以继 不足,勃勃阳阳,唯德是行,养长化育,万物蕃昌,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 不失,天地乃明。矩之为度也,肃而不悖,刚而不愦,取而无怨,内而无害,威 厉而不慑,令行而不废,杀伐既得,仇敌乃克,矩正不失,百诛乃服。权之为度 也,急而不赢,杀而不割,充满以贯,周密而不泄,败物而弗取,罪杀而不赦, 诚信以必,坚悫以固,粪除苛慝,不可以曲,故冬正将行,必弱以强,必柔以刚, 权正而不失,万物乃藏。明堂之制,静而法准,动而法绳,春治以规,秋治以矩, 冬治以权,夏治以衡,是故燥湿寒暑以节至,甘雨膏露以时降。
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风雨暴至。平公癃病,晋国赤地。 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支体伤折,海水大出。夫瞽师、庶女,位贱尚 ,权轻飞羽,然而专精厉意,委务积神,上通九天,激厉至精。由此观之,上 天之诛也,虽在圹虚幽间,辽远隐匿,重袭石室,界障险阻,其无所逃之,亦明矣。 武王伐纣,渡于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相见。于是 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目而之曰:“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 风济而波罢。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之,日为之反三舍。夫全性 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夫死 生同域,不可胁陵,勇武一人,为三军雄。彼直求名耳,而能自要者尚犹若此, 又况夫宫天地,怀万物,而友造化,含至和,直偶于人形,观九钻一,知之所不 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昔雍门子以哭见于孟尝君,已而陈辞通意,抚心发声。孟尝君为之增欷乌 邑,流涕狼戾不可止。精神形于内,而外谕哀于人心,此不传之道。使俗人不 得其君形者而效其容,必为人笑。故蒲且子之连鸟于百仞之上,而詹何之骛鱼于 大渊之中,此皆得清净之道,太浩之和也。夫物类之相应,玄妙深微,知不能论, 辩不能解,故东风至而酒湛溢,蚕耳丝而商弦绝,或感之也。画随灰而月运阙, 鲸鱼死而彗星出,或动之也。故圣人在位,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君臣乖心, 则背谲见于天,神气相应徵矣。故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涔云波水, 各象其形类,所以感之。 夫阳燧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天地之间,巧历不能举其数,手徵忽, 不能览其光。然以掌握之中,引类于太极之上,而水火可立致者,阴阳同气相动 也。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故至阴<风><风>,至阳赫赫,两者交接成和, 而万物生焉。众雄而无雌,又何化之所能造乎?所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 故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使无事焉,惟夜行者为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而车 轨不接于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沈,昼冥宵明,以冬铄胶,以夏造冰。夫道者, 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譬如隋侯之 珠,和氏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难以知论,不可以 辩说也。何以知其然?今夫地黄主属骨,而甘草主生肉之药也,以其属骨,责其 生肉,以其生肉,论其属骨,是犹王孙绰之欲倍偏枯之药,而欲以生殊死之人, 亦可谓失论矣! 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销金,则道行矣。若以慈石能运铁也,而求其引瓦, 则难矣。物固不可以轻重论也。夫燧之取火于日,慈石之引铁,蟹之败漆,葵之 向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论,不足以定 是非。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通于太和,而持自然之应者,为能有之。故 崩而薄落之水涸,区冶生,而淳钩之剑成;纣为无道,左强在侧;太公并世,故 武王之功立。由是观之,利害之路,祸福之门,不可求而得也。 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则迩,近之则远。不得其道,若观鱼。故 圣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万化而无伤。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 得之也。今失调弦者,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夫有改调一弦, 其于五音无所比,鼓之而二十五弦皆应,此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形也。故通 于太和者,昏若纯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而不知其所由至也。 纯温以沦,钝闷以终,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今夫赤螭、青虬之游冀州 也,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入榛薄,食荐梅,味含甘,步不出顷亩 之区,而蛇鳝轻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若乃至于玄云之素朝,阴阳交 争,降扶风,杂冻雨,扶摇而登之,威动天地,声震海内,蛇鳝著泥百仞之中, 熊罴匍匐丘山{斩石}岩,虎豹袭穴而不敢咆,猿颠蹶而失木枝,又况直蛇鳝之 类乎!凤凰之翔至德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草木不摇,而燕雀佼 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还至其曾逝万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 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回蒙汜之渚,尚佯冀州之际,径蹑都广,入日抑节, 羽翼弱水,暮宿风穴,当此之时,鸿鹄仓霍莫不惮惊伏窜,注喙江裔,又况 直燕雀之类乎!此明于小动之迹,而不知大节之所由者也。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车摄辔,马为整齐而敛谐,投足调均,劳逸若一, 心怡气和,体便轻毕,安劳乐进,驰骛若灭,左右若鞭,周旋若环,世皆以为巧, 然未见其贵者也。若夫钳且、大丙之御,除辔衔,去鞭弃策,车莫动而自举,马 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动,星耀而玄运,电奔而鬼腾,进退屈伸,不见朕垠,故 不招指,不咄叱,过归雁于碣石,轶军鸡于姑余,骋若飞,骛若绝,纵矢蹑风, 追归忽,朝发桑,日入落棠,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也。非虑思之察,手爪 之巧也,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逾于六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昔者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以治日月之行律,治阴阳之气,节 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 暴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孰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 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道不拾遗,市不豫贾,城郭 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仇争之心。于是日 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孰,虎狼不妄噬,鸷鸟不塾搏,凤皇 翔于庭,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飞黄伏皂,诸北、儋耳之国,莫不献其贡职, 然犹未及ж戏氏之道也。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监炎而不灭,水浩 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 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 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和春阳夏,杀秋约冬,枕方寝绳,阴阳之所 壅沈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当此之时,卧倨倨,兴 眄眄,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其行真々,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 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当此之时,禽兽蝮蛇,无不匿其爪牙, 藏其螫毒,无有攫噬之心。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 重万物。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黄云络,前白螭,后奔 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宜之下。然而不彰其 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逮至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道澜漫而不修,弃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 之法籍。是以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举事戾苍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 其和,天地除其德,仁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疏 骨肉而自容,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骄主而像其意,乱 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植社槁而雩裂,容台振而掩 覆,犬群嗥而入渊,豕衔蓐而席澳,美人道墨面而不容,曼声吞炭内闭而不歌, 丧不尽其哀,猎不听其乐,西老折胜,黄神啸吟,飞鸟铩翼,走兽废脚,山无峻 ,泽无洼水,狐狸首穴,马牛放失,田无立禾,路无莎<艹烦>,金积折廉,璧 袭无理,磬龟无腹,蓍策日施。 晚世之时,七国异族,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攻城滥 杀,覆高危安,掘坟墓,扬人骸,大冲车,高重京,除战道,便死路,犯严敌, 残不义,百往一反,名声苟盛也。是故质壮轻足者为甲卒,千里之外,家老羸弱, 凄怆于内,厮徒马圉,付车奉饣襄,道路辽远,霜雪亟集,短褐不完,人羸车 弊,泥涂至膝,相携于道,奋首于路,身枕格而死,所谓兼国有地者,伏尸数十 万,破车以千百数,伤弓弩矛戟矢石之创者,扶举于路,故世至于枕人头,食人 肉,菹人肝,饮人血,甘之于刍豢故。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尝得安其情性,而 乐其习俗,保其修命,而不夭于人虐也。所以然者何也?诸侯力征,天下不合而 为一家。 逮至当今之时,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 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 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夫圣人者,不能生时,时至而弗失也。辅佐有能,黜谗 佞之端,息巧辩之说,除刻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消 知能,修太常,隳肢体,绌聪明,大通混冥,解意释神,漠然若无魂魄,使万物 各复归其根,则是所修伏牺氏之迹,而反五帝之道也。 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 德遗于后世。何则?至虚无纯一,而不た喋苛事也。《周书》曰:“掩雉不得, 更顺其风。”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扌孛拔其根,芜弃其本,而不穷究 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 艾百姓,殚尽太半,而欣欣然常自以为治,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夫井 植生梓而不容瓮,沟植生条而不容舟,不过三月必死。所以然者何也?皆狂生而 无其本者也。河九折注于海,而不绝者,昆仑之输也,潦水不泄,氵广氵养极望, 旬月不雨则涸而枯泽,受氵翼而无源者。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以 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故乞火不若取燧, 寄汲不若凿井。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艹文>漠闵,Е鸿洞,莫知其 门。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孔乎莫知其所终极,滔乎莫知其所止息,于是乃别 为阴阳,离为八极,刚柔相成,万物乃形,烦气为虫,精气为人。是故精神,天 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门,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故圣 人法天顺情,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 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失之者死,法之者生。夫静漠者,神明之宅也;虚无 者,道之所居也。是故或求之于外者,失之于内;有守之于内者,失之于外。譬 犹本与末也,从本引之,千枝万叶,莫不随也。 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体者,所禀于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万物背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失,三月 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 而生。形体以成,五脏乃形。是故肺主目,肾主鼻,胆主口,肝主耳,外为表而 内为里,开闭张歙,各有经纪。故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时、五 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天有风雨 寒暑,人亦有取与喜怒。故胆为云,肺为气,肝为风,肾为雨,脾为雷,以与天 地相参也,而心为之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中有乌, 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 州国受殃。夫天地之道,至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其神明,人之耳目曷能久 熏劳而不息乎?精神何能久驰骋而不既乎?是故血气者,人之华也,而五藏者, 人之精也。夫血气能专于五藏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省矣。胸腹充而嗜欲省, 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五藏能属于心而乖,则孛攵志 胜而行不僻矣;孛攵志胜而行之不僻,则精神盛而气不散矣。精神盛而气不散则 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神则以视无不见,以听无不闻也,以为无不成也。 是故忧患不能入也,而邪气不能袭。故事有求之于四海之外而不能遇,或守之于 形骸之内而不见也。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夫孔窍者,精神之户 牖也,而气志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 藏摇动而不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 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使耳目精明 玄达而无诱慕,气志虚静恬愉而省嗜欲,五藏定宁充盈而不泄,精神内守形骸而 不外越,则望于往世之前,而视于来事之后,犹未足为也,岂直祸福之间哉?故 曰: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夫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是故五色乱目,使目 不明;五声哗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爽伤;趣舍滑心,使行飞扬。此四 者,天下之所养性也,然皆人累也。故曰:嗜欲者,使人之气越;而好憎者,使 人之心劳;弗疾去,则志气日耗。 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夭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夫惟 能无以生为者,则所以修得生也。夫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则 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也。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不 识天下之以我备其物与?且惟无我而物无不备者乎?然则我亦物也,物亦物也, 物之与物也,又何以相物也?虽然,其生我也,将以何益?其杀我也,将以何损? 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坯矣,将无所违之矣。吾安知夫刺灸而欲生者之非惑也?又安 知夫绞经而求死者之非福也?或者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天下茫茫,孰知 之哉?其生我也不强求已,杀我也不强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辞,贱之而 弗憎,贵之而弗喜,随其天资而安之不极。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 土。吾生之比于有形之类,犹吾死之沦于无形之中也。然则吾生也物不以益众, 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间者乎?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犹 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为盆盎也,与其未离于地也无以异,其已成器而破 碎漫澜而复归其故也,与其为盆盎亦无以异矣。夫临江之乡,居人汲水以浸其园, 江水弗憎也;苦ㄜ之家,决ㄜ而注之江,ㄜ水弗乐也。是故其在江也,无以异其 浸园也;其在ㄜ也,亦无以异其在江也。是故圣人因时以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 夫悲乐者,德之邪也;而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憎者,心之暴也。故曰:其 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则与阴俱闭,动则与阳俱开。精神澹然无极,不 与物散,而天下自服。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 精用而不已则竭。是故圣人贵而尊之,不敢越也。夫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匮而藏 之,宝之至也。夫精神之可宝也,非直夏后氏之璜也。是故圣人以无应有,必究 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是故无所甚疏,而无所甚亲。 抱德炀和,以顺于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处其宅, 而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故曰至神。所谓真人者也,性合于道也。故有而 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明白太素,无为复朴,体 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尘垢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浩浩荡荡 乎,机械之巧弗载于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为变。虽天地覆育,亦不与之扌 抱矣。审乎无瑕,而不与物糅;见事之乱,而能守其宗。若然者,正肝胆,遗耳 目,心志专于内,通达耦于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浑然而往逯然而来, 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藏,损其形骸,不学而知,不视而见,不为而成, 不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景之放,以道为纟川, 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无所容与,而物无能营。廓惝而虚,清靖而无思虑。 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涸而不能寒也。大雷毁山而不能惊也,大风晦日而不能 伤也。是故视珍宝珠玉,犹石砾也;视至尊穷宠,犹行客也;视毛嫱、西施,犹 <其页>丑也。以死生为一化,以万物为一方,同精于太清之本,而游于忽区之?9。 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行,契大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是故其寝不梦,其智不 萌,其魄不抑,其魂不腾。反覆终始,不知其端绪,甘暝太宵之宅,而觉视于昭 昭之宇,休息于无委曲之隅,而游敖于无形埒之野。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 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沦于不测,入于 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终始若环,莫得其伦。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是 故真人之所游。若吹呼吸,吐故内新,熊经鸟伸,凫浴爰ㄟ,鸱视虎顾,是 养形之人也,不以滑心。使神滔荡而不失其充,日夜无伤而与物为春,则是合而 生时于心也。 且人有戒形而无损于心,有缀宅而无耗精。夫癞者趋不变,狂者形不亏,神 将有所远徙,孰暇知其所为!故形有摩而神未尝化者,以不化应化,千变万扌, 而未始有极。化者,复归于无形也;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也。夫木之死也,青青 去之也。夫使木生者岂木也?犹充形者之非形也。故生生者未尝死也,其所生则 死矣;化物者未尝化也,其所化则化矣。轻天下,则神无累矣;细万物,则心不 惑矣;齐死生,则志不慑矣;同变化,则明不眩矣。众人以为虚言,吾将举类而 实之。 人之所以乐为人主者,以其穷耳目之欲,而适躬体之便也。今高台层榭,人 之所丽也;而尧朴桷不斫,素题不开。珍怪奇异,人之所美也;而尧粝粢之饭, 藜藿之羹。文绣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尧布衣掩形,鹿裘御寒。养性之具不加厚, 而增之以任重之忧。故举天下而传之于舜,若解重负然。非直辞让,诚无以为也。 此轻天下之具也。禹南省方,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熙笑 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而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 犹蜓,颜色不变,龙乃弭耳掉尾而逃。禹之视物亦细矣。郑之神巫相壶子林, 见其徵,告列子。列子行泣报壶子。壶子持以天壤,名实不入,机发于踵。壶子 视死生亦齐矣。子求行年五十有四,而病伛偻,脊管高于顶,曷下迫颐,两脾 在上,烛营指天。匍匐自窥于井,曰:“伟哉!造化者其以我为此拘拘邪?”此 其视变化亦同矣。故睹尧之道,乃知天下之轻也;观禹之志,乃知天下之细矣; 原壶子之论,乃知死生之齐也;见子求之行,乃知变化之同也。 夫至人倚不拔之柱,行不关之途,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 无至而不通。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神,屈伸俯仰,抱命而婉转。祸福利害, 千变万纟,孰足以患心!若此人者,抱素守精,蝉蜕蛇解,游于太清,轻举独往, 忽然入冥。凤凰不能与之俪,而况斥乎!势位爵禄,何足以概志也!晏子与崔 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殖、华将战而死,莒君厚赂而止之,不改其行。故晏 子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殖、华可止以义,而不可县以利。君子义死,而不 可以富贵留也;义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彼则直为义耳,而尚犹不拘于物,又 况无为者矣! 尧不以有天下为贵,故授舜。公子札不以有国为尊,故让位。子罕不以玉为 富,故不受宝。务光不以生害义,故自投于渊。由此观之,至贵不待爵,至富不 待财。天下至大矣,而以与佗人;身至亲矣,而弃之渊;外此,其余无足利矣。 此之谓无累之人,无累之人,不以天下为贵矣!上观至人之论,深原道德之意, 以下考世俗之行,乃足羞也。故通许由之意,《金滕》、《豹韬》废矣;延陵季 子不受吴国,而讼间田者惭矣;子罕不利宝玉,而争券契者愧矣;务光不污于世, 而贪利偷生者闷矣。故不观大义者,不知生之不足贪也;不闻大言者,不知天下 之不足利也。 今夫穷鄙之社也,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矣。尝试为之击建鼓,撞 巨钟,乃性仍仍然,知其盆瓴之足羞也。藏《诗》、《书》,修文学,而不知至 论之旨,则拊盆叩瓴之徒也。夫以天下为者,学之建鼓矣。尊势厚利,人之所贪 也;使之左据天下图,而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由此观之,生尊于天下也。圣 人食足以接气,衣足以盖形,适情不求余,无天下不亏其性,有天下不羡其和。 有天下,无天下,一实也。今赣人敖仓,予人河水,饥而餐之,渴而饮之,其入 腹者不过箪食瓢浆,则身饱而敖仓不为之减也。腹满而河水不为之竭也。有之不 加饱,无之不为之饥,与守其{}{屯}、有其井,一实也。人大怒破阴,大 喜坠阳,大忧内崩,大怖生狂。除秽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乃为大通。清目而 不以视,静耳而不以听,钳口而不以言,委心而不以虑。弃聪明而反太素,休精 神而弃知故,觉而若昧,以生而若死,终则反本未生之时,而与化为一体。死之 与生,一体也。 今夫繇者揭,负笼土,盐汗交流,喘息薄喉。当此之时,得<艹休>越下, 则脱然而喜矣。岩穴之间,非直越下之休也。病疵瘕者,捧心抑腹,膝上叩头, 卷而谛,通夕不寐。当此之时,哙然得卧,则亲戚兄弟欢然而喜,夫修夜之 宁,非直一哙之乐也。故知宇宙之大,则不可劫以死生;知养生之和,则不可县 以天下;知未生之乐,则不可畏以死;知许由之贵于舜,则不贪物。墙之立,不 若其偃也,又况不为墙乎!冰之凝,不若其释也,又况不为冰乎! 自无庶有,自有庶无,终始无端,莫知其所萌,非通于外内,孰能无好 憎?无外之外,至大也;无内之内,至贵也;能知大贵,何往而不遂!衰世凑学, 不知原心反本,直雕琢其性,矫拂其情,以与世交。故目虽欲之,禁之以度;心 虽乐之,节之以礼。趋翔周旋,诎节卑拜,肉凝而不食,酒澄而不饮,外束其形, 内总其德,钳阴阳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终身为悲人。达至道者则不然,理情 性,治心术,养以和,持以适,乐道而忘贱,安德而忘贫。性有不欲,无欲而不 得;心有不乐,无乐而不为。益无情者不以累德,而便性者不以滑和。故纵体肆 意,而度制可以为天下仪。 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闭其所乐。是犹决 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夫牧民者,犹畜禽兽也,不塞其囿垣,使有野心,系 绊其足,以禁其动,而欲修生寿终,岂可得乎!夫颜回、季路、子夏、冉伯牛, 孔子之通学也,然颜渊夭死,季路菹于卫,子夏失明,冉伯牛为厉。此皆迫性拂 情,而不得其和也。故子夏见曾子,一癯一肥。曾子问其故,曰:“出见富贵之 乐而欲之,入见先王之道又说之。两者心战,故癯;先王之道胜,故肥。”推其 志,非能贪富贵之位,不便侈靡之乐,直宜迫性闭欲,以义自防也。虽情心郁殪, 形性屈竭,犹不得已自强也。故莫能终其天年。 若夫至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余天下而不贪,委 万物而不利,处大廓之宇,游无极之野,登太皇,冯太一,玩天地于掌握之中。 夫岂为贫富肥癯哉!故儒者非能使人弗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乐,而能禁之。 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岂若能使无有盗心哉!越人得髯蛇,以为上肴,中国得 之而弃之无用。故知其无所用,贪者能辞之;不知其无所用,廉者不能让也。夫 人主之所以残亡其国家,损弃其社稷,身死于人手,为天下笑,未尝非为非欲也。 夫仇由贪大钟之赂而亡其国,虞君利垂棘之璧而禽其身,献公艳骊姬之美而乱四 世,桓公甘易牙之和而不以时葬,胡王淫女乐之娱而亡上地。使此五君者适情辞 余,以己为度,不随物而动,岂有此大患哉! 故射者非矢不中也,学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辔不行,学御者不为辔也。知 冬日之Ψ、夏日之裘无用于己,则万物之变为尘埃矣。故以汤止沸,沸乃不止, 诚知其本,则去火而已矣。
太清之始也,和顺以寂漠,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推移而无故,在内而 合乎道,出外而调于义,发动而成于文,行快而便于物。其言略而循理,其行亻 兑而顺情,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是以不择时日,不占卦兆,不谋所始, 不议所终,安则止,激则行,通体于天地,同精于阴阳,一和于四时,明照于日 月,与造化者相雌雄。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 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当此之时,玄元至砀而运照,凤麟至, 著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而朱草生,机械诈伪莫藏于心。 逮至衰世,镌山石,钅挈金玉,レ蚌蜃,消铜铁,而万物不滋,刳胎杀夭, 麒麟不游,覆巢毁卵,凤凰不翔,钻燧取火,构木为台,焚林而田,竭泽而渔。 人械不足,畜藏有余,而万物不繁兆,萌牙卵胎而不成者,处之太半矣。积壤而 丘处,粪田而种谷,掘地而井饮,疏川而为利,筑城而为固,拘兽以为畜,则阴 阳缪戾,四时失叙,雷霆毁折,雹霰降虐,氛雾霜雪不霁,而万物ㄡ夭。榛秽, 聚埒亩,芟野,长苗秀,草木之句萌、衔华、戴实而死者,不可胜数。乃至夏 屋宫驾,县联房植,檐榱题,雕琢刻镂,乔枝菱阿,夫容芰荷,五采争胜,流 漫陆离,修曲扌交,夭矫曾桡,芒繁纷,以相交持,公输、王尔无所错其剞 屈刂削锯,然犹未能澹人主之欲也。是以松柏露夏槁,江、河、三川绝而不流, 夷羊在牧,飞蛩满野,天旱地坼,凤皇不下,句爪、居牙、戴色、出距之兽,于 是鸷矣。民之专室蓬庐,无所归宿,冻饿饥寒死者,相枕席也。及至分山川溪谷, 使有壤界,计人多少众寡,使有分数,筑城掘池,设机械险阻以为备,饰职事, 制服等,异贵贱,差贤不肖,经诽誉,行赏罚,则兵革兴而分争生,民之灭抑夭 隐,虐杀不辜而刑诛无罪,于是生矣。天地之合和,阴阳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 者也。是故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为。距日冬至四十六日,天 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阴阳储与,呼吸浸潭,包裹风俗,斟酌万殊,?9薄 众宜,以相呕咐酝酿,而成育群生。是故春肃秋荣,冬雷夏霜,皆贼气之所生。 由此观之,天地宇宙,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制也。是故明于性者,天 地不能胁也;审于符者,怪物不能惑也。故圣人者,由近知远,而万殊为一。古之 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当此之时,无庆贺之利,刑罚之威,礼义廉耻不 设,毁誉仁鄙不立,而万民莫相侵欺暴虐,犹在于混冥之中。逮至衰世,人众财 寡,事力劳而养不足,于是忿争生,是以贵仁。仁鄙不齐,比周朋党,设诈, 怀机械巧故之心,而性失矣,是以贵义。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男女群居 杂处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淫而相胁,以不得已则不和,是以贵乐。是 故仁义礼乐者,可以救败,而非通治之至也。夫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 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 心反其初,而民心善;民心善而天地阴阳从而包之,则财足而人澹矣;贪鄙忿争 不得生焉。由此观之,则仁义不用矣。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纯朴,则目不营于色, 耳不淫于声,坐俳而歌谣,被发而浮游,虽有毛嫱、西施之色,不知说也。掉羽、 武象,不知乐也,淫无别,不得生焉。由此观之,礼乐不用也。是故德衰然后 仁生,行沮然后义立,和失然后声调,礼淫然后容饰。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 不足为也,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之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之不足修也。今背 其本而求其末,释其要而索之于详,未可与言至也。 天地之大,可以矩表识也;星月之行,可以历推得也;雷震之声,可以鼓钟 写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知也。是故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见者,可得 而蔽也;声可闻者,可得而调也;色可察者,可得而别也。夫至大,天地弗能含 也;至微,神明弗能领也。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味甘苦,则朴散而为 器矣。立仁义,修礼乐,则德迁而为伪矣。及伪之生也,饰智以惊愚,设诈以巧 上,天下有能持之者,有能治之者也。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 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亻垂,使衔其指, 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故至人之治也,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德,动而理 通。随自然之性而缘不得已之化,洞然无为而天下自和,忄詹然无为而民自朴, 无衤几祥而民不夭,不忿争而养足,兼包海内,泽及后世,不知为之谁何。是故 生无号,死无谥,实不聚而名不立,施者不德,受者不让,德交归焉。而莫之充 忍也。故德之所总,道弗能害也;知之所不知,辩弗能解也。不言之辩,不道之 道,若或通焉,谓之天府。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是谓瑶光。 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振困穷,补不足,则名生,兴利除害,伐乱禁暴,则功 成。世无灾害,虽神无所施其德,上下和辑,虽贤无所立其功。昔容成氏之时, 道路雁行列处,托婴儿于巢上,置余粮于每首,虎豹可尾,虺蛇可展,而不 知其所由然。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凿 齿、九婴、大风、封、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 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断修蛇于洞庭,禽封于 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于是天下广狭、险易、远近,始有道里。舜之 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氵幸, 民皆上丘陵,赴树木。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开伊阙,导廛、涧,平通沟陆,流注 东海,鸿水漏,九州干,万民皆宁其性,是以称尧腕以为圣。晚世之时,帝有桀、 纣,为?8室、瑶台、象廊、玉床,纣为肉圃、酒池,燎焚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 力,刳谏者,剔孕妇,攘天下,虐百姓,于是汤乃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 放之夏台,武王四卒三千,破纣牧野,杀之于宣室,天下宁定,百姓和集。是以 称汤、武之贤。由此观之,有贤圣之名者,必遭乱世之患也。今至人生乱世之中, 含德怀道,拘无穷之智,钳口寝说,遂不言而死者,众矣然天下莫知贵其不言也。 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其粗 也。五帝三王,殊事而同指,异路而同归。晚世学者,不知道之所一体,德之所 总要,取成之迹,相与危坐而说之,鼓歌而舞之,故博学多闻,而不免于惑。诗 云:“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不知其他。”此之谓也。 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秉太一者, 牢笼天地,弹厌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覆露照导, 普汜无私;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 气化物,以成埒类,赢缩卷舒,沦于不测,终始虚满,转于无原。四时者,春生 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 其理。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故谨于权 衡准绳,审乎轻重,足以治其境内矣。是故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 之伦,聪明耀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德泽施于 方外,名声传于后世。法阴阳者,德与天地参,明与日月并,精与鬼神总,戴圆 履方,抱表怀绳,内能治身,外能得人,发号施令,天下莫不从风。则四时者, 柔而不脆,刚而不贵,宽而不肆,肃而不悖,优柔委从,以养群类,其德含愚 而容不肖,无所私爱。用六律者,伐乱禁暴,进贤而退不肖,扶拨以为正,壤险 以为平,矫枉以为直,明于禁舍开闭之道,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也。帝者体阴 阳则侵,王者法四时则削,霸者节六律则辱,君者失准绳则废。故小而行大,则 滔窕而不亲;大而行小,则狭隘而不容。贵贱不失其体,则天下治矣。天爱其精, 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电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 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四关,止五遁,则与道沦。是故神明藏于无形, 精神反于至真,则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必条达而不以思虑,委而弗为, 和而弗矜,冥性命之情,而智故不行衤集焉。精泄于目,则其视明;在于耳,则 其听聪;留于口,则其言当;集于心,则其虑通。故闭四关则身无患,百节莫苑, 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凡乱之所由生者,皆在流遁。流遁之所生者五:大构驾,兴宫室,延楼栈道, 鸡栖井,标末薄栌,以相支持,木巧之饰,盘纡刻俨,嬴镂雕琢,诡文回 波,淌游瀷淢,菱杼纟抱,芒繁乱泽,巧伪纷,以相摧错,此遁于木也。 凿污池之深,肆畛崖之远,来溪谷之流,饰曲岸之际,积牒旋石,以纯修奇, 抑氵或怒濑,以扬激波,曲拂回,以像氵禺、浯,益树莲菱,以食鳖鱼,鸿鹄 爽,稻梁饶余,龙舟首,浮吹以娱,此遁于水也。高筑城郭,设树险阻,崇台 榭之隆,侈苑囿之大,以穷要妙之望,魏阙之高,上际青云,大厦曾加,拟于昆 仑,修为墙垣,甬道相连,残高增下,积土为山,接径历远,直道夷险,终日驰 鹜,而无迹蹈之患,此遁于土也。大钟鼎,美重器,华虫疏镂,以相缪纟,寝 蟠龙连组,昱错眩,照耀辉煌,偃蹇寥纠,曲成文章,雕琢之饰,锻锡文铙, 乍晦乍明,抑微灭瑕,霜文沈居,若簟,缠锦经冗,似数而疏,此遁于金也。 煎熬焚炙,调齐和之适,以穷荆、吴甘酸之变,焚林而猎,烧燎大木,鼓橐吹 垂,以销铜铁,靡流坚锻,无厌足目,山无峻干,林无柘梓,燎木以为炭,燔草 而为灰,野莽白素,不得其时,上掩天光,下殄地财,此遁于火也。此五者,一 足以亡天下矣。是故古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弗能及,上之雾露弗能入,四方之 风弗能袭;土事不文,木工不琢,金器不镂;衣无隅差之削,冠无觚蠃之理;堂 大足以周旋理文,静洁足以享上帝、礼鬼神,以示民知俭节。夫声色五味,远国 珍怪,瑰异奇物,足以变心易志,摇荡精神,感动血气者,不可胜计也。夫天地 之生财也,本不过五。圣人节五行,则治不荒。凡人之性,心和欲得则乐,乐斯 动,动斯蹈,蹈斯荡,荡斯歌,歌斯舞,歌舞节则禽兽跳矣。人之性,心有忧丧 则悲,悲则哀,哀斯愤,愤斯怒,怒斯动,动则手足不静。人之性有侵犯则怒, 怒则血充,血充则气激,气激则发怒,发怒则有所释憾矣。故钟鼓管箫,干羽 旄,所以饰喜也;衰苴杖,哭踊有节,所以饰哀也;兵革羽旄,金鼓斧钺,所 以饰怒也。必有其质,乃为之文。古者圣人在上,政教平,仁爱洽,上下同心, 君臣辑睦,衣食有余,家给人足,父慈子孝,兄良弟顺,生者不怨,死者不恨, 天下和洽,人得其愿。夫人相乐,无所发贶,故圣人为之作乐以和节之。末世之 政,田渔重税,关市急征,泽梁毕禁,网罟无所布,耒耜无以设,民力竭于徭役, 财用殚于会赋,居者无食,行者无粮,老者不养,死者不葬,赘妻鬻子,以给上 求,犹弗能澹,愚夫蠢妇皆有流连之心,凄怆之志,乃使始为之撞大钟,击鸣鼓, 吹竽笙,弹琴瑟,失乐之本矣。古者上求薄而民用给,君施其德,臣尽其忠,父 行其慈,子竭其孝,各致其爱而无憾恨其间。夫三年之丧,非强而致之,听乐不 乐,食旨不甘,思慕之心,未能绝也。晚世风流俗败,嗜欲多,礼义废,君臣相欺, 父子相疑,怨尤充胸,思心尽亡,被衰戴,戏笑其中,虽致之三年,失丧之本也。 古者天子一畿,诸侯一同,各守其分,不得相侵,有不行王道者,暴虐万民,争 地侵壤,乱政犯禁,召之不至,令之不行,禁之不止,诲之不变,乃举兵而伐之, 戮其君,易其党,封其墓,类其社,卜其子孙以代之。晚世务广地侵壤,并兼无 已,举不义之兵,伐无罪之国,杀不辜之民,绝先圣之后,大国出攻,小国城守, 驱人之牛马,人之子女,毁人之宗庙,迁人之重宝,血流千里,暴骸满野,以 澹贪主之欲,非兵之所为生也。故兵者,所以讨暴,非所以为暴也;乐者,所以 致和,非所以为淫也;丧者,所以尽哀,非所以为伪也。故事亲有道矣,而爱为 务;朝廷有容矣,而敬为上;处丧有礼矣,而哀为主;用兵有术矣,而义为本。 本立而道行,本伤而道废。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口能言而行人称辞,足能行而相者先导,耳能听而执正进谏。是故虑无失策,谋无过事,言为文章,行为仪表于天下。进退应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赏罚喜怒,名各自名,类各自类,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纩塞耳所以掩聪,天子外屏所以自障。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小。 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若欲规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纷争而财足,不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止,北至幽都,东至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狼而无让,民贫苦而仇争,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本,而事修其末,削薄其德,曾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捭而狎犬也,乱乃逾甚。夫水浊则鱼佥,政苛则民乱。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之圈槛,供其嗜欲,适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形有所劫也。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不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末,璧犹扬果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故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澹,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为神。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逾于千里。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住,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昔孙叔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市南宜辽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鞅合铁铠,目扼?14,其于以御兵刃,县矣;券契束帛,刑罚斧钺,其于以解难,薄矣;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为治,难矣。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治治之。”简子欲伐卫,使史黯往觌焉,还报曰:“蘧伯玉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险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太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也。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此伏牺、神农之所以为师也。 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所行。故齐庄公好勇,不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至于崔杼之乱。顷襄好色,不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故至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驰传鹜置,不若此其亟。故君人者,共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慎所以感之也。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宁戚商歌车下,桓公喟然而寤。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孔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抱质效诚,感动天地,神谕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歌谣,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穷,禽兽昆虫,与之陶化,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命。夫权轻重不差?15首,扶拨枉桡不失针锋,直施矫邪不私辟险。奸不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知故不载焉。是故道有智则惑,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兵莫よ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χ鼓为小。 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故国有亡主,而世无废道;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由此观之,无为者,道之宗。故得道之宗,应物无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汤、武,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原马而服驹余;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者入榛薄险阻也。由此观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遍照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制<角各>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三百乘,困之鸣条,擒之焦门。由此观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陷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修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力少而不能胜也,及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 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鸱夜撮蚤蚊,察分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夫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鹜。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凿者不斫,工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奸,人得其宜,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而职事不曼。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任轻者易权。上操约省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俨然玄默,而吉祥受福。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不为伪善,一人被之而不袤,万人蒙之而不褊。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为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高爵,则守职者懈于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行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是故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朝有赏者而君无与焉。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赣于君。是故朝廷芜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太上,下知有之。桥直植立而不动,俯仰取制焉;人主静漠而不躁,百官得修焉。譬而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 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之财;处愚称德,则圣人为之谋。是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夫人主之听治也,清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是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途,则无由惑矣。 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帷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其灌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乘众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则独身不能保也。是故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载之上,弗重也,错之前,弗害也,举之而弗高也,推之而弗厌。 主道员者,运转而无端,化育如神,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也;臣道员者,运转而无方,论是而处当,为事先倡,守职分明,以立成功也。是故君臣异道则治,同道则乱。各得其宜,处其当,则上下有以相使也。夫人主之听治也,虚心而弱志,清明而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者,则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治国之道明矣。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夫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千钧之重,乌获不能举也;众人相一,则百人有余力矣。是故任一人之力者,则乌获不足恃;乘众人之制者,则天下不足有也。 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不能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夫推而不可为之势,而不修道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当世之主乎!夫载重而马羸,虽造父不能以致远;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是故圣人举事也,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是以积力之所举,无不胜也,而众智之所为,无不成也。聋者可令嚼筋,而不可使有闻也;者可使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容也。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毋小大修短,各得其宜,则天下一齐,无以相过也。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才。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譬犹方员之不相盖,而巨直之不相入。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其类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敌也。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也。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夫人主之所以莫扌瓜玉石而扌瓜瓜瓠者,何也?无得于玉石,弗犯也。使人主执正持平,如从绳准高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故灵王好细要,而民有杀食自饥也;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由此观之,权势之柄,其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一人有庆,万民赖之。”此之谓也。 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辩显,察其所尊显,无它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治国则不然,言事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言不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是以中立而遍,运照海内,群臣公正,莫敢为邪,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也。主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是以勇者尽于军。乱国则不然。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守职者无罪而诛。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说谈者游于辩,修行者竞于住。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则犯之以邪。为智者务于巧诈,为勇者务于斗争。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且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非所以教于国也。骐骥耳,天下之疾马也,驱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体焉。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而世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权势者,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何也?势有使之然也。昔者豫让,中行文子之臣。智伯伐中行氏,并吞其地。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豫让欲报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レ齿易貌。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或背而去,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人之恩泽使之然也。纣兼天下,朝诸侯,人迹所及,舟楫所通,莫不宾服。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禽之于牧野。岂周民死节,而殷民背叛哉?其主之义德厚而号令行也。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雨而熟稼,必不不可之数也。 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静则下不扰矣,俭则民不怨矣;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则贤者不为谋,德薄则勇者不为死。是故人主好鸷鸟猛兽,珍怪奇物,狡躁康荒,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出入不时,如此,则百官务乱,事勤财匮,万民悉苦,生业不修矣。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黼黻文章, 绮绣,宝玩珠玉;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竭矣。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富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而明相爱之仁,以和辑之。是故茅茨不剪,采椽不断,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大羹不和,粢食不?16。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养不足乐哉!举天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年衰志悯,举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屣也。衰世则不然。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志专在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猛兽熊罴,玩好珍怪。是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熊罴厌刍豢;百姓短褐不完,而宫室衣锦绣。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悴于天下。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阎榱,短者以为朱儒开栌。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然而良医橐而藏之,有所用也。是故林莽之材,犹无可弃者,而况人乎?今夫朝廷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非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鹿之上山,獐不能也,及其下,牧竖能追之;才有所修短也。是故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豪厘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可使捕鼠也。今人之才,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世,志在直道正邪,决烦理,而乃责之以闺阁之礼,奥之间;或佞巧小具,谄进愉说,随乡曲之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治乱之机。是犹以斧赞刂毛,以刀伐木也,皆失其宜矣。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之力争。是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同,群君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是故威立而不废,聪明光而不蔽,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达而不暗,善否之情,日陈于前而无所逆。是故贤者尽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务而不怠,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所以然者,何也?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之才者也。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能游而绝江海。夫人主之情,莫不欲总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达效忠者,希不困其身。使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庙堂之上,未必可用。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是明主之听于群臣,其计乃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而不责其辩。暗主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疏远卑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谏者诛之以罪。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掩目而视青黄也,其离聪明则亦远矣!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赏者,赏当赏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刂有司,使无专行也;法籍礼仪者,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达矣,故反于无为。无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己出也。夫寸生于粟,々生于日,日生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故通于本者不乱于末,睹于要者不惑于详。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所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用,与无法等。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之于唇吻之和;正度于胸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间;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体离车舆之安,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舆马不调,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执术而御之,则管、晏之智尽矣;明分以示之,则庶、乔之奸止矣。夫据除而窥井底,虽达视犹不能见其晴,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远者治也。是故不用适然之数,而行必然之道,故万举而无遗策矣。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心和于马,则历险致远,进退周游,莫不如志。虽有骐骥耳之良,臧获御之,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夺,毋曰不争。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行矣。美者正于度,而不足者建于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则奇材佻长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进。如此,则民俗乱于国,而功臣争于朝。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释之而不用,是犹无辔衔而驰也,群君百姓反弄其上。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猿失木,而禽于狐狸,非其处也。君人者释所守而与臣下争,则有司以无为持位,守职者以从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转任其上矣。夫富贵者之于劳也,达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及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不能专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喜怒形于心者,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离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责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烦乱,智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然,则人主逾劳,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斫也。与马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辔,则马?17于衡下。故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乘于人资以为羽翼也。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为而无好也。有为则谗生,有好则谀起。昔者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以璧马钓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乐诱之。是皆以利见制于人也。故善建者不拔。夫火热而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物莫能胜也。故中欲不出谓之扃,外邪不入谓之塞。中扃外闭,何事之不节!外闭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精神劳则越,耳目淫则竭。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有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卫君役子路,权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故枝不得大于,末不强于本,则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属于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也。是故得势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是故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者不过数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楚庄王伤文无畏之死于宋也,奋袂而起,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宋城之下,权重也。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国效之,赵武灵王贝带寿而朝,赵国化之。使在匹夫布衣,虽冠獬冠,带贝带、寿而朝,则不免为人笑也。夫民之好善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一也。下必行之令,从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绳矣。故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今使乌获、藉蕃从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若指之桑条以贯其鼻,则五尺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夫七尺之桡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天子发号,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利,威行也,若发咸决唐。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驰易以远。桓公立政,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之网,三举而百姓说。纣杀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昔斤>朝涉者之胫而万民叛,再举而天下失矣。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而天下离叛。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匹夫。故举错不可不审。 人主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高台层榭,接屋连阁,非不丽也,然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弗乐也。肥Ο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匡床席,非不宁也,然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之君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岁登民丰,乃始县钟鼓,陈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故古之为金石管弦者,所以宣乐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善也;衰菅屦,辟踊哭泣,所以谕哀也。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及至乱主,取民则不裁其力,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之业,以供上之求,力勤财匮,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无储,而乃始撞大钟,击鸣鼓,吹竽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胄而入宗庙,被罗纨而从军旅,失乐之所由生矣。夫民之为生也,一人庶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之征赋车马兵革之费。由此观之,则人之生,悯矣!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尧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は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孚}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于水;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孕育不得杀,?18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飞鸟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蟆鸣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菽;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心之于九窍四支也,不能一事焉。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非来矣。善积则功成,非积则祸极。 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员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所以心欲小者,虑患未生,备祸未发,戒过慎微,不敢纵其欲也;志欲大者,兼包万国,一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非辐凑而为之毂;智欲员者,环复转运,终始无端,旁流四达,渊泉而不竭,万物并兴,莫不响应也;行欲方者,直立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志;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废置,曲得其宜,无所击戾,无不毕宜也;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璇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故心小者,禁于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员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鲜者,约所持也。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召。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尧、舜、禹、汤、文、武,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当此之时,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文王、周公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Θ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仁智之所合而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此智者之所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府吏守法,君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故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旦日何为而义乎?此易言也。今日何为而义,旦日何为而荣,此难知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曰:“缟然。”曰:“黑何若?”曰:“<黑甚>然。”授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者,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聪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修,伎艺曲备,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唐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修其堤防,补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治国上使不得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得为,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于友,不能得誉;信于友有道,事亲不说,不信于友;说亲有道,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道至高无上,至深无下,平乎准,直乎绳,圆乎规,方乎矩,包裹宇宙而无 表里,洞同覆载而无所碍。是故体道者,不哀不乐,不喜不怒,其坐无虑,其寝 无梦,物来而名,事来而应。主者,国之心,心治则百节皆安,心扰则百节皆乱。 故其心治者,支体相遗也;其国治者,君臣相忘也。黄帝曰:“芒芒昧昧,从天 之道,与元同气。”故至德者,言同略,事同指,上下一心,无岐道?9见者,遏 障之于邪,开道之于善,而民乡方矣。故《易》曰:“同人于野,利涉大川。” 道者,物之所导也;德者,性之所扶也;仁者,积恩之见证也;义者,比于 人心而合于众适者也。故道灭而德用,德衰而仁义生。故上世体道而不德,中世 守德而弗坏也,末世绳绳乎唯恐失仁义。君子非仁义无以生,失仁义,则失其所 以生;小人非嗜欲无以活,失嗜欲,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仁义,小人惧失 利。观其所惧,知各殊矣。易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 吝。”其施厚者其报美,其怨大者其祸深。薄施而厚望,畜怨而无患者,古今未 之有也。是故圣人察其所以往,则知其所以来者。圣人之道,犹中衢而致尊邪: 过者斟酌,多少不同,各得其所宜。是故得一人,所以得百人也。人以其所愿于 上,以交其下,谁弗戴?以其所欲于下,以事其上,谁弗喜?《诗》云:“媚兹 一人,应侯慎德。”慎德大矣,一人小矣。能善小,其能善大矣。 君子见过忘罚,故能谏;见贤忘贱,故能让;见不足忘贫,故能施。情系于 中,行形于外。凡行戴情,虽过无怨;不戴其情,虽忠来恶。后稷广利天下,犹 不自矜。禹无废功,无废财,自视犹觖如也。满如陷,实如虚,尽之者也。凡人 各贤其所说,而说其所快。世莫不举贤,或以治,或以乱,非自遁,求同乎己者 也。己未必得贤,而求与己同者,而欲得贤,亦不几矣!使尧度舜则可,使桀度 尧,是犹以升量石也。今谓狐狸,则必不知狐,又不知狸。非未尝见狐者,必未 尝见狸也。狐、狸非异,同类也。而谓狐狸,则不知狐、狸。是故谓不肖者贤, 则必不知贤;谓贤者不肖,则必不知不肖者矣。 圣人在上,则民乐其治;在下,则民慕其意。小人在上位,如寝关曝纩,不 得须臾宁。故《易》曰:“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言小人处非其位,不可长也。 物莫无所不用,天雄乌喙,药之凶毒也,良医以活人;侏儒鼓师,人之困慰者也, 人主以备乐。是故圣人制其刂材,无所不用矣。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其出之也 诚。故倡而不和,意而不戴,中心必有不合者也。故舜不降席而王天下者,求诸 己也。故上多故,则民多诈矣,身曲而景直者,未之闻也。说之所不至者, 容貌 至焉;容貌之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明乎智,发而成形,精之至也。可 以形势接,而不可以昭讠忌。戎、翟之马,皆可以驰驱,或近或远,唯造父能尽其 力;三苗之民,皆可使忠信,或贤或不肖,唯唐、虞能齐其美。必有不传者。中 行缪伯手搏虎,而不能生也,盖力优而克不能及也。用百人之所能,则得百人之 力;举千人之所爱,则得千人之心。辟若伐树而引其本,千枝万叶则莫得弗从也。 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不可内解于心;圣人之养民,非求用也,性不能已。若 火之自热,冰之自寒。夫有何修焉!及恃其力,赖其功者,若失火舟中。故君子 见始,其知终矣。媒妁誉人,而莫之德也;取庸而强饭之,莫之爱也。虽亲父慈 母,不加于此,有以为,则恩不接矣。故送往者,非所以迎来也;施死者,非专 为生也。诚出于己,则所动者远矣。锦绣登庙,贵文也;圭璋在前,尚质也。文 不胜质,之谓君子。故终年为车,无三寸之钅害,不可以驱驰;匠人斫户,无一 尺之楗,不可以闭藏。故君子行斯乎其所结。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以导 人;目之精者,可以消泽,而不可以昭讠忌。在混冥之中,不可谕于人。故舜不 降席而天下治,桀不下陛而天下乱,盖情甚乎叫呼也。无诸己,求诸人,古今未 之闻也。 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诚在令外也。圣人在上,民迁而化, 情以先之也。动于上,不应于下者,情与令殊也。故《易》曰:“亢龙有悔。”三 月婴儿,未知利害也,而慈母之爱谕焉者,情也。故言之用者,昭昭乎小哉!不 言之用者,旷旷乎大哉!身君子之言,信也;中君子之意,忠也。忠信形于内, 感动应于外,故禹执干戚,舞于两阶之间,而三苗服。鹰翔川,鱼鳖沈,飞鸟扬, 必远害也。子之死父也,臣之死君也,世有行之者矣,非出死以要名也,恩心之 藏于中,而不能违其难也。故人之甘甘,非正为庶也,而庶焉往。君子之惨怛, 非正为伪形也,谕乎人心。非从外入,自中出者也。义正乎君,仁亲乎父。故君 之于臣也,能死生之,不能使为苟简易;父之于子也,能发起之,不能使无忧寻。 故义胜君,仁胜父,则君尊而臣忠,父慈而子孝。圣人在上,化育如神。太上曰: “我其性与!”其次曰:“微彼,其如此乎!”故《诗》曰:“执辔如组。”《 易》曰:“含章可贞。”运于近,成文于远。 夫察所夜行,周公惭乎景,故君子慎其独也。释近斯远,塞矣。闻善易,以 正身难。夫子见禾之三变也,滔滔然曰:“狐向丘而死,我其首禾乎!”故君子 见善则痛其身焉。身苟正,怀远易矣。故《诗》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 小人之从事也,曰苟得,君子曰苟义。所求者同,所期者异乎!击舟水中,鱼沉 而鸟扬,同闻而殊事,其情一也。僖负羁以壶餐表其闾。赵宣孟以束脯免其躯, 礼不隆,而德有余,仁心之感恩接而よ怛生。故其入人深。俱之叫呼也,在家老 则为恩厚,其在责人则生争斗。故曰:兵莫よ于意志,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 χ鼓为小。圣人为善,非以求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故人之忧 喜,非为鹿,焉焉往生也。故至人不容。故若眯而抚,若跌而据。圣人之为 治,漠然不见贤焉,终而后知其可大也。若日之行,骐骥不能与之争远。 今夫夜有求,与瞽师亻并,东方开,斯照矣。动而有益,则损随之。故《易》 曰:“剥之不可遂尽也。故受之以复。”积薄为厚,积卑为高,故君子日孳孳以 成辉,小人日怏怏以至辱。其消息也,离朱弗能见也。文王闻善如不及,宿不善如 不祥。非为日不足也,其忧寻推之也。故《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怀情抱质,天弗能杀,地弗能霾也。声扬天地之间,配日月之光,甘乐之者也。 苟向善,虽过无怨;苟不向善,虽忠来患。故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诸己 得也。声自召也,貌自示也,名自命也,文自官也,无非己者。操锐以刺,操刃 以击,何怨乎人?故管子文锦也,虽丑登庙;子产练染也,美而不尊。虚而能满, 淡而有味,被褐怀玉者。故两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以得百人。男子树兰,美 而不芳,继子得食,肥而不泽,情不相与往来也。 生所假也,死所归也。故宏演直仁而立死,王子闾张掖而受刃,不以所托害 所归也。故世治则以义卫身,世乱则以身卫义。死之日,行之终也,故君子慎一用 之。无勇者,非先慑也,难至而失其守也;贪婪者,非先欲也,见利而忘其害也。 虞公见垂棘之璧,而不知虢祸之及己也。故至道之人,不可遏夺也。人之欲荣也, 以为己也,于彼何益?圣人之行义也,其忧寻出乎中也,于己何以利?故帝王者 多矣,而三王独称;贫贱者多矣,而伯夷独举。以贵为圣乎?则圣者众矣;以贱 为仁乎?则贱者多矣。何圣人之寡也。独专之意乐哉!忽乎日滔滔以自新,忘老 之及己也。始乎叔季,归乎伯孟,必此积也。不身遁,斯亦不遁人。故若行独梁, 不为无人不兢其容。故使人信己者易,而蒙衣自信者难。情先动,动无不得;无 不得,则无,发而后快。故唐、虞之举错也,非以偕情也,快己而天下治; 桀、纣非正贼之也,快己而百事废。喜憎议而治乱分矣。 圣人之行,无所合,无所离,譬若鼓,无所与调,无所不比。丝管金石,小 大修短有叙,异声而和;君臣上下,官职有差,殊事而调。夫织者日以进,耕者 日以却,事相反,成功一也。申喜闻乞人之歌而悲,出而视之,其母也。艾陵之 战也,夫差曰:“夷声阳,句吴其庶乎!”同是声而取信焉异。有诸情也。故心 哀而歌不乐,心乐而哭不哀。夫子曰:“弦则是也,其声非也。”文者,所以接 物也,情系于中而欲发外者也。以文灭情,则失情;以情灭文,则失文。文情理 通,则凤麟极矣。言至德之怀远也。输子阳谓其子曰:“良工渐乎矩凿之中。” 矩凿之中,固无物而不周。圣王以治民,造父以治马,医骆以治病。同材而各自 取焉。上意而民载,诚中者也。未言而信,弗召而至,或先之也,忄及于不己知 者,不自知也。矜怛生于不足,华诬生于矜。诚中之人,乐而不忄及,如好声, 熊之好经。夫有谁为矜。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号而哭,叽而哀,而知 声动矣;容貌颜色,理诎亻曳倨佝,徇知情伪矣。故圣人栗栗乎其内,而至乎至 极矣。 功名遂成,天也;循理受顺,人也。太公望、周公旦,天非为武王造之也; 崇侯、恶来,天非为纣生之也;有其世,有其人也。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泽; 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昔东户季子之世,道路不拾遗,耒耜余粮宿诸每首, 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也。故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凡高者贵其左,故下之于上曰 左之,臣辞也;下者贵其右,故上之于下曰右之,君让也。故上左迁,则失其所 尊也;臣右还,则失其所贵矣。小快害道,斯须害仪。子产腾辞,狱繁而无邪, 失诸情者,则塞于辞矣。成国之道,工无伪事,农无遗力,士无隐行,官无失法。 譬若设网者,引其纲而万目开矣。舜、禹不再受命,尧、舜传大焉,先形乎小也。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禅于家国,而天下从风。故戎兵以大知小,人以小知大。 君子之道,近而不可以至,卑而不可以登,无载焉而不胜,大而章,远而隆,知 此之道,不可求于人,斯得诸己也。释己而求诸人,去之远矣。 君子者,乐有余而名不足,小人乐不足而名有余。观于有余不足之相去,昭 然远矣。含而弗吐,在情而不萌者,未之闻也。君子思义而不虑利,小人贪利而 不顾义。子曰:“钧之哭也,曰:‘子予奈何兮乘我何’其哀则同,其所以哀则 异。”故哀乐之袭人情也深矣。凿地漂池,非止以劳苦民也。各从其庶而乱生 焉。其载情一也,施人则异矣。故唐、虞日孳孳以致于王,桀、纣日怏怏以致于 死,不知后世之讥己也。凡人情,说其所苦即乐,失其所乐则哀。故知生之乐, 必知死之哀。有义者不可欺以利,有勇者不可劫以惧,如饥渴者不可欺以虚器也。 人多欲亏义,多忧害智,多惧害勇。曼生乎小人,蛮夷皆能之;善生乎君子, 诱然与日月争光,天下弗能遏夺。故治国乐其所以存,亡国亦乐其所以亡也。金 锡不消释则不流刑,上忧寻不诚则不法民。忧寻不在民,则是绝民之系也。君反 本,而民系固也。至德小节备,大节举。齐桓举而不密,晋文密而不举。晋文得 之乎闺内,失之乎境外;齐桓失之乎闺内,而得之乎本朝。 水下流而广大,君下臣而聪明。君不与臣争功,而治道通矣。管夷吾、百里 奚经而成之,齐桓、秦穆受而听之。照惑者,以东为西,惑也;见日而寤矣。卫 武侯谓其臣曰:“小子无谓我老而羸我,有过必谒之。”是武侯如弗羸之必得羸。 故老而弗舍,通乎存亡之论者也。人无能作也,有能为也;有能为也,而无能成 也。人之为,天成之。终身为善,非天不行;终身为不善,非天不亡。故善否, 我也;祸福,非我也。故君子顺其在己者而已矣。性者,所受于天也;命者,所 遭于时也。有其材,不遇其世,天也。太公何力,比干何罪,循性而行指,或害 或利。求之有道,得之在命。故君子能为善,而不能必其得福;不忍为非,而未 能必免其祸。君,根本也;臣,枝叶也。根本不美,枝叶茂者,未之闻也。有道 之世,以人与国;无道之世,以国与人。尧王天下而忧不解,授舜而忧释。忧而 守之,而乐与贤终,不私其利矣。 凡万物有所施之,无小不可;为无所用之,碧瑜粪土也。人之情,于害之中 争取小焉,于利之中争取大焉。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师而超群 者,必其乐之者也。弗甘弗乐,而能为表者,未之闻也。君子时则进,得之以义, 何幸之有!不时则退,让之以义,何不幸之有!故伯夷饿死首阳之下,犹不自悔, 弃其所贱,得其所贵也。福之萌也绵绵,祸之生也分分。祸福之始萌微,故民 曼之。唯圣人见其始而知其终。故传曰:“鲁酒薄而邯郸围,羊羹不斟而宋国危。” 明主之赏罚,非以为己也,以为国也。适于己而无功于国者,不施赏焉;逆 于己便于国者,不加罚焉。故楚庄谓共雍曰:“有德者受吾爵禄,有功者受吾田 宅。是二者,女无一焉,吾无以与女。”可谓不逾于理乎!其谢之也,犹未之莫 与。周政至,殷政善,夏政行。行政善,善未必至也。至至之人,不慕乎行,不 惭乎善。含德履道,而上下相乐也,不知其所由然。有国者多矣,而齐桓、晋文 独名;泰山之上有七十坛焉,而三王独道。君不求诸臣,臣不假之君,修近弥远, 而后世称其大。不越邻而成章,而莫能至焉。故孝己之礼可为也,而莫能夺之名 也。必不得其所怀也。 义载乎宜之谓君子,宜遗乎义之谓小人。通智得而不劳,其次劳而不病,其 下病而不劳。古人味而弗贪也,今人贪而弗味。歌之修其音也,音之不足于其美 者也。金石丝竹,助而奏之,犹未足以至于极也。人能尊道行义,喜怒取予,欲 如草之从风。召公桑蚕耕种之时,驰狱出拘,使百姓皆得反业修职。文王辞千里 之地,而请去炮烙之刑。故圣人之举事也,进退不失时,若夏就,上车授绥 之谓也。老子学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列子学壶子,观景柱而知持后矣。故圣 人不为物先,而常制之,其类若积薪樵,后者在上。人以义爱,以党群,以群强。 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行者远;义之所加者浅,则武之所制者小矣。铎以 声自毁,膏浊以明自铄,虎豹之文来射,猿之捷来措。故子路以勇死,苌弘以 智困。能以智知,而未能以智不知也。故行险者不得履绳,出林者不得直道,夜 行瞑目而前其手,事有所至,而明有所害。人能贯冥冥入于昭昭,可与言至矣。 鹊巢知风之所起,獭穴知水之高下,晖目知晏,阴谐知雨,为是谓人智不如 鸟兽,则不然。故通于一伎,察于一辞,可与曲说,未可与广应也。甯戚击牛角 而歌,桓公举以大政;雍门子以哭见孟尝君,涕流沾缨。歌哭,众人之所能为也, 一发声,入人耳,感人心,情之至者也。故唐、虞之法可效也。其谕人心,不可 及也。简公以懦杀,子阳以猛劫,皆不得其道者也。故歌而不比于律者,其清浊 一也;绳之外与绳之内,皆失直者也。纣为象箸而箕子叽,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 见所始则知所终。故水出于山,入于海;稼生乎野,而藏乎仓。圣人见其所生, 则知其所归矣。 水浊者鱼佥,令苛者民乱。城峭者必崩,岸青者必陀。故商鞅立法而支 解,吴起刻削而车裂。治国譬若张瑟,大弦纟旦,则小弦绝矣。故急辔数策者, 非千里之御也。有声之声,不过百里;无声之声,施于四海。是故禄过其功者损, 名过其实者蔽。情行合而名副之,祸福不虚至矣。身有丑梦,不胜正行;国有妖 祥,不胜善政。是故前有轩冕之赏,不可以无功取也;后有斧钺之禁,不可以无 罪蒙也。素修正者,弗离道也。君子不谓小善不足为也而舍之,小善积而为大善; 不谓小不善为无伤也而为之,小不善积而为大不善。是故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故君子禁于微。壹快不足以成善,积快而为德;壹恨不足以成非,积恨而成怨。 故三代之称,千岁之积誉也;桀、纣之谤,千岁之积毁也。 天有四时,人有四用。何谓四用?视而形之,莫明于目;听而精之,莫聪于 耳;重而闭之,莫固于口;含而藏之,莫深于心。目见其形,耳听其声,口言其 诚,而心致之精,则万物之化咸有极矣。地以德广,君以德尊,上也;地以义广, 君以义尊,次也;地以强广,君以强尊,下也。故粹者王,者霸,无一焉者亡。 昔二皇凤皇至于庭,三代至乎门,周室至乎泽。德弥粗,所至弥远;德弥精,所 至弥近。君子诚仁,施亦仁,不施亦仁;小人诚不仁,施亦不仁,不施亦不仁。 善之由我,与其由人若,仁德之盛者也,故情胜欲者昌,欲胜情者亡。欲知天道, 察其数;欲行地道,物其树;欲知人道,从其欲。勿惊勿骇,万物将自理;勿挠 勿撄,万物将自清。 察一曲者,不可与言化;审一时者,不可与言大。日不知夜,月不知昼,日 月为明而弗能兼也,唯天地能函之。能包天地,曰唯无形者也。骄溢之君无忠臣, 口慧之人无必信。交拱之木,无把之枝;寻常之沟,无吞舟之鱼。根浅则末短, 本伤则枝枯。福生于无为,患生于多欲,害生于弗备,秽生于弗耨。圣人为善若 恐不及,备祸若恐不免。蒙尘而欲毋眯,涉水而欲无濡,不可得也。是故知己者 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福由己发,祸由己生。 圣人不求誉,不辟诽,正身直行,众邪自息。今释正而追曲,倍是而从众, 是与俗俪走,而内无绳,故圣人反己而弗由也。道之有篇章形埒者,非至者也。 尝之而无味,视之而无形,不可传于人。大戟去水,亭历愈张,用之不节,乃反 为病。物多类之而非,唯圣人知其微。善御者不忘其马,善射者不忘其弩,善为 人上者不忘其下。诚能爱而利之,天下可从也。弗爱弗利,亲子叛父。天下有至 贵而非势位也,有至富而非金玉也,有至寿而非千岁也。原心反性,则贵矣;适 情知足,则富矣;明死生之分,则寿矣。言无常是,行无常宜者,小人也;察于 一事,通于一伎者,中人也;兼覆盖而并有之,度伎能而裁使之者,圣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