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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 卷五十四 · 汉纪四十六

资治通鉴 · 卷五十四 · 汉纪四十六朗读

起强圉作噩,尽昭阳单阏,凡七年。

孝桓皇帝上之下永寿三年(丁酉,公元一五七年)
春,正月,己未,赦天下。

居风令贪暴无度,县人硃达等与蛮夷同反,攻杀令,聚众至四五千人。

夏,四月,进攻九真,九真太守儿式战死。

诏九真都尉魏朗讨破之。

闰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京师蝗。

或上言:“民之贫困以货轻钱薄,宜改铸大钱。

”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学能言之士议之。

太学生刘陶上议曰:“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

窃见比年已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轴空于公私之求。

民所患者,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

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

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

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万人夺之乎!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民,使不饥之士,犹不能足无厌之求也。

夫欲民殷财阜,要在止役禁夺,则百姓不劳而足。

陛下愍海内之忧戚,欲铸钱齐货以救其弊,犹养鱼沸鼎之中。

栖鸟烈火之上;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用之不时,必至焦烂。

愿陛下宽锲薄之禁,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

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民众而无所食,群小竞进,秉国之位,鹰扬天下,鸟钞求饱,吞肌及骨,并噬无厌。

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于板筑之间,投斤攘臂,登高远呼,使怨之民响应云合。

虽方尺之钱,何有能救其危也!”遂不改钱。

冬,十一月,司徒尹颂薨。

长沙蛮反,寇益阳。

以司空韩縯为司徒,以太常北海孙朗为司空。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元年(戊戌,公元一五八年)
夏,五月,甲戊晦,日有食之。

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

冀闻之,讽雒阳收考授,死于狱。

帝由是怒冀。

京师蝗。

六月,戊寅,赦天下,改元。

大雩。

秋,七月,甲子,太尉黄琼免;以太常胡广为太尉。

冬,十月,帝校猎广成,遂幸上林苑。

十二月,南匈奴诸部并叛,与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

帝以京兆尹陈龟为度辽将军。

龟临行,上疏曰:“臣闻三辰不轨,擢士为相;蛮夷不恭,拔卒为将。

臣无文武之才,而忝鹰扬之任,虽殁躯体,无所云补。

今西州边鄙,土地脊角,民数更寇虏,室家残破,虽含生气,实同枯朽。

往岁并州水雨,灾螟互生,稼穑荒耗,租更空阙。

陛下以百姓为子,焉可不垂抚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归仁,岂复舆金辇宝以为民惠乎!陛下继中兴之统,承光武之业,临朝听政而未留圣意。

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惧逆上旨,取过目前。

呼嗟之声,招致灾害,胡虏凶悍,因衰缘隙;而令仓库单于豺狼之口,功业无铢两之效,皆由将帅不忠,聚奸所致。

前凉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纠罚,太守令长,贬黜将半,政未逾时,功效卓然,实应赏异,以劝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残;又宜更选匈奴、乌桓护羌中郎将、校尉,简练文下,授之法令;除并、凉二州今年租、更,宽赦罪隶,扫除更始。

则善吏知奉公之祐,恶者觉营私之祸,胡马可不窥长城,塞下无候望之患矣。

”帝乃更选幽、并刺史,自营、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

下诏为陈将军除并、凉一年租赋,以赐吏民。

龟到职,州郡重足震栗,省息经用,岁以亿计。

诏拜安定属国都尉张奂为北中郎将,以讨匈奴、乌桓等。

匈奴、乌桓烧度辽将军门,引屯赤阬,烟火相望。

兵众大恐,各欲亡去。

奂安坐帷中,与弟子讲诵自若,军士稍安。

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遂使斩匈奴、屠各渠帅,袭破其众,诸胡悉降。

奂以南单于车儿不能统理国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为单于。

诏曰:“《春秋》大居正;车儿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还庭!”
大将军冀与陈龟素有隙,谮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不为胡虏所畏,坐征还,以种暠为度辽将军。

龟遂乞骸骨归田里,复征为尚书。

冀暴虐日甚,龟上疏言其罪状,请诛之,帝不省。

龟自知必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

种暠到营所,先宣恩信,诱降诸胡,其有不服,然后加讨;羌虏先时有生见获质于郡县者,悉遣还之;诚心怀抚,信赏分明,由是羌、胡皆来顺服。

暠乃去烽燧,除候望,边方晏然无警;入为大司农。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二年(己亥,公元一五九年)
春,二月,鲜卑寇雁门。

蜀郡夷寇蚕陵。

三月,复断刺史、二千石行三年丧。

夏,京师大水。

六月,鲜卑寇辽东。

梁皇后恃姊、兄廕势,恣极奢靡,兼倍前世,专宠妒忌,六宫莫得进见。

及太后崩,恩宠顿衰。

后既无嗣,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

帝虽迫畏梁冀,不敢谴怒,然进御转希,后益忧恚。

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

乙丑,葬懿献皇后于懿陵。

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馀卿、将、尹、校五十七人。

冀专擅威柄,凶恣日积,宫卫近侍,并树所亲,禁省起居,纤微必知。

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乘舆乃其次焉。

吏民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

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

下邳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诛。

明将军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

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嘿然不悦。

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

树后为荆州刺史,辞冀,冀鸩之,出,死车上。

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冀托以它事腰斩之。

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诣阙上书曰:“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

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县车之礼,高枕颐神。

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

’若不抑损盛权,将无以全其身矣!”冀闻而密遣掩捕,著乃变易姓名,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

冀知其诈,求得,笞杀之。

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论,与著友善,絜、武尝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

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称檄禽捕,遂诛下家,死者六十馀人。

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梓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

安帝嫡母耿贵人薨,冀从贵人从子林虑侯承求贵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并族其家十馀人。

涿郡崔琦以文章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鹄赋》以风,冀怒。

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

今将军屡世台辅,任齐伊、周,而德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

琦惧而亡匿,冀捕得,杀之。

冀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

和熹皇后从兄子郎中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纪,孙寿之舅也。

寿以猛色美,引入掖庭,为贵人,冀欲认猛为其女,易猛姓为梁。

冀恐猛姊婿议郎邴尊沮败宣意,遣客刺杀之。

又欲杀宣,宣家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

宣驰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厕,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衡对:“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忄官与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

”于是帝呼超、忄官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朝,迫胁内外,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意如何?”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如何耳。

”帝曰:“审然者,常侍密图之。

”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腹中狐疑。

”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议,帝齧超臂出血为盟。

超等曰:“陛下今计已决,勿复更言,恐为人所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

具瑗敕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图不轨。

”帝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阁,敛诸符节送省中,使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合千馀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于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

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不疑、蒙先卒。

悉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它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

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皆坐阿附梁冀,不卫宫,止长寿亭,减死一等,免为庶人。

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馀人,朝廷为空。

是时,事猝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

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馀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

壬午,立梁贵人为皇后,追废懿陵为贵人冢。

帝恶梁氏,改皇后姓为薄氏,久之,知为邓香女,乃复姓邓氏。

诏赏诛梁冀之功,封单超、徐璜、具瑗、左忄官、唐衡皆为县侯,超食二万户,璜等各万馀户,世谓之五侯。

仍以忄官、衡为中常侍。

又封尚书令尹勋等七人皆为亭侯。

以大司农黄琼为太尉,光禄大夫中山祝恬为司徒,大鸿胪梁国盛允为司空。

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黄琼首居公位,乃举奏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

琼辟汝南范滂。

滂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

尝为清诏使,案察冀州,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守令臧污者,皆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

会诏三府掾属举谣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馀人。

尚书责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

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奸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间以会日迫促,故先举所急,其未审者,方更参实。

臣闻农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

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尚书不能诘。

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

帝悉以安车、玄纁备礼征之,皆不至。

稚家贫,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德;屡辟公府,不起。

陈蕃为豫章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稚不之免,既谒而退。

蕃性方峻,不接宾客,唯稚来,特设一榻,去则县之。

后举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

稚虽不应诸公之辟,然闻其死丧,辄负笈赴吊。

常于家豫炙鸡一只,以一两绵絮渍酒中暴干,以裹鸡,径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渍绵,使有酒气,斗米饭,白茅为藉。

以鸡置前,醊酒毕,留谒则去,不见丧主。

肱与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友著闻,常同被而寝,不应征聘。

肱尝与弟季江俱诣郡,夜于道为盗所劫,欲杀之,肱曰:“弟年幼,父母所怜,又未聘娶,愿杀身济弟。

”季江曰:“兄年德在前,家之珍宝,国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

”盗遂两释焉,但掠夺衣资而已。

既至,郡中见肱无衣服,怪问其故,肱托以它辞,终不言盗。

盗闻而感悔,就精庐求见征君,叩头谢罪,还所略物。

肱不受,劳以酒食而遣之。

帝既征肱不至,乃下彭城,使画工图其形状。

肱卧于幽暗,以被韬面,言患眩疾,不欲出风,工竟不得见之。

闳,安之玄孙也,苦身修节,不应辟召。

著隐居讲授,不修世务。

昙继母酷烈,昙奉之逾谨,得四时珍玩,未尝不先拜而后进,乡里以为法。

帝又征安阳魏桓,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

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

”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帝既诛梁冀,故旧恩敌,多受封爵:追赠皇后父邓香为车骑将军,封安阳侯;更封后母宣为昆阳君,兄子康、秉皆为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将,赏赐以巨万计。

中常侍侯览上缣五千匹,帝赐爵关内侯,又托以与议诛冀,进封高乡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

自是权势专归宦官矣。

五侯尤贪纵,倾动内外。

时灾异数见,白马令甘陵李云露布上书,移副三府曰:“梁冀虽持权专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诛,犹召家臣扼杀之耳,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高祖闻之,得无见非!西北列将,得无解体!孔子曰:‘帝者,谛也。

’今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公行,政化日损;尺一拜用,不经御省,是帝欲不谤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云,诏尚书都护剑戟送黄门北寺狱,使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杂考之。

时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

大鸿胪陈蕃上疏曰:“李云所言,虽不识禁忌,干上逆旨,其意归于忠国而已。

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成帝赦硃云腰领之诛,今日杀云,臣恐剖心之讥,复议于世矣!”太常杨秉、雒阳市长沐茂、郎中上官资并上疏请云。

帝恚甚,有司奏以为大有敬。

诏切责蕃、秉,免归田里,茂、资贬秩二等。

时帝在濯龙池,管霸奏云等事,霸跪言曰:“李云野泽愚儒,杜众郡中小吏,出于狂戆,不足加罪。

”帝谓霸曰:“‘帝欲不谛’,是何等语,而常侍欲原之邪!”顾使小黄门可其奏,云、众皆死狱中,于是嬖宠益横。

太尉琼自度力不能制,乃称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李固、杜乔既以忠言横见残灭,而李云、杜众复以直道继踵受诛,海内伤惧,益以怨结,朝野之人,以忠为讳。

尚书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势,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封侯。

又,黄门挟邪,群辈相党,自冀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轨;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以要爵赏。

陛下不加清征,审别真伪,复与忠臣并时显封,使硃紫共色,粉墨杂糅,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珪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

臣世荷国恩,身轻位重,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

”书奏,不纳。

冬,十月,壬申,上行幸长安。

中常侍单超疾病;壬寅,以超为车骑将军。

十二月,己巳,上还自长安。

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寇陇西金城塞,护羌校尉段颍击破之,追至罗亭,斩其酋豪以下二千级,获生口万馀人。

诏复以陈蕃为光禄勋,杨秉为河南尹。

单超兄子匡为济阴太守,负势贪放。

兗州刺史第五种使从事卫羽案之,得臧五六千万,种即奏匡,并以劾超。

匡窘迫,赂客任方刺羽。

羽觉其奸,捕方,囚系雒阳。

匡虑杨秉穷竟其事,密令方等突狱亡走。

尚书召秉诘责,秉对曰:“方等无状,衅由单匡,乞槛车征匡,考核其事,则奸慝踪绪,必可立得。

”秉竟坐论作左校。

时泰山贼叔孙无忌寇暴徐、兗,州郡不能讨,单超以是陷第五种,坐徙朔方;超外孙董援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

种故吏孙斌知种必死,结客追种,及于太原,劫之以归,亡命数年,会赦得免。

种,伦之曾孙也。

是时,封赏逾制,内宠猥盛。

陈蕃上疏曰:“夫诸侯上象四七,籓屏上国;高祖之约,非功臣不侯。

而闻追录河南尹邓万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书令黄俊先人之绝封。

近习以非义授邑,左右以无功传赏,至乃一门之内,侯者数人,故纬象失度,阴阳谬序。

臣知封事已行,言之无及,诚欲陛下从是而止。

又,采女数千,食肉衣绮,脂油粉黛,不可赀计。

鄙谚言‘盗不过五女门’,以女贫家也;今后宫之女,岂不贫国乎!”帝颇采其言,为出宫女五百馀人,但赐俊爵关内侯,而封万世南乡侯。

帝从容问侍中陈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

是以知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

”帝曰:“昔硃云廷折栏槛,今侍中面称朕违,敬闻阙矣。

”拜五官中郎将,累迁大鸿胪。

会客星经帝坐,帝密以问延,延上封事曰:“陛下以河南尹邓万世有龙潜之旧,封为通侯,恩重公卿,惠丰宗室;加顷引见,与之对博,上下枼黩,有亏尊严。

臣闻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

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

惟陛下远谗谀之人,纳謇謇之士,则灾变可除。

”帝不能用。

延称病,免归。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三年(庚子,公元一六零年)
春,正月,丙申,赦天下,诏求李固后嗣。

初,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基、兹、燮皆归乡里,时燮年十三,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见二兄归,具知事本,默然独悲曰:“李氏灭矣!自太公已来,积德累仁,何以遇此!”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燮,托言还京师,人咸信之。

有顷,难作,州郡收基、兹,皆死狱中。

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变姓名为酒家佣,而成卖卜于市,各为异人,阴相往来。

积十馀年,梁冀既诛,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燮皆不受,遂还乡里,追行丧服,姊弟相见,悲感傍人。

姊戒燮曰:“吾家血食将绝,弟幸而得济,岂非天邪!宜杜绝众人,勿妄往来,慎无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唯引咎而已。

”燮谨从其诲。

后王成卒,燮以礼葬之,每四节为设上宾之位而祠焉。

丙午,新丰侯单超卒,赐东园秘器,棺中玉具;及葬,发五营骑士、将作大匠起冢茔。

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雨堕。

”皆竞起第宅,以华侈相尚,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兄弟姻戚,宰州临郡,辜较百姓,与盗无异,虐遍天下;民不堪命,故多为盗贼焉。

中常侍侯览,小黄门段珪,皆有田业近济北界,仆从宾客,劫掠行旅。

济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杀数十人,陈尸路衢。

览、珪以事诉帝,延坐征诣廷尉,免。

左忄官兄胜为河东太守,皮氏长京兆岐耻之,即日弃官西归。

唐衡兄玹为京兆尹,素与岐有隙,收岐家属宗亲,陷以重法,尽杀之。

岐逃难四方,靡所不历,自匿姓名,卖饼北海市中;安丘孙嵩见而异之,载与俱归,藏于复壁中。

及诸唐死,遇赦,乃敢出。

闰月,西羌馀众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晨,薄校尉段颎军。

颎下马大战,至日中,刀折矢尽,虏亦引退。

颎追之,且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馀日,遂至积石山,出塞二千馀里,斩烧何大帅,降其馀众而还。

夏,五月,甲戌,汉中山崩。

六月,辛丑,司徒祝恬薨。

秋,七月,以司空盛允为司徒,太常虞放为司空。

长沙蛮反,屯益阳,零陵蛮寇长沙。

九真馀贼屯据日南,众转强盛;诏复拜桂阳太守夏方为交趾刺史。

方威惠素著,冬,十一月,日南贼二万馀人相率诣方降。

勒姐、零吾种羌围允街;段颎击破之。

泰山贼叔孙无忌攻杀都尉侯章;遣中郎将宗资讨破之。

诏征皇甫规,拜泰山太守。

规到官,广设方略,寇虏悉平。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四年(辛丑,公元一六一年)
春,正月,辛酉,南宫嘉德殿火;戊子,丙署火。

大疫。

二月,壬辰,武库火。

司徒盛允免,以大司农种暠为司徒。

三月,太尉黄琼免;夏,四月,以太常沛国刘矩为太尉。

初,矩为雍丘令,以礼让化民;有讼者,常引之于前,提耳训告,以为忿恚可忍,县官不可入,使归更思。

讼者感之,辄各罢去。

甲寅,封河间孝王子参户亭侯博为任城王,奉孝王后。

五月,辛酉,有星孛于心。

丁卯,原陵长寿门火。

己卯,京师雨雹。

六月,京兆、扶风及凉州地震。

庚子,岱山及博尤来山并颓裂。

己酉,赦天下。

司空虞放免,以前太尉黄琼为司空。

犍为属国夷寇钞百姓。

益州刺史山昱击破之。

零吾羌与先零诸种反,寇三辅。

秋,七月,京师雩。

减公卿已下奉,貣王侯半租,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

九月,司空黄琼免,以大鸿胪东莱刘宠为司空。

宠常为会稽太守,简除烦苛,禁察非法,郡中大治;征为将作大匠。

山阴县有五六老叟,自若邪山谷间出,人赍百钱以送宠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它守时,吏发求民间,至夜不绝,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

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年老遭值圣明,今闻当见弃去,故自扶奉送。

”宠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为人选一大钱受之。

冬,先零、沈氐羌与诸种羌寇并、凉二州,校尉段颎将湟中义从讨之。

凉州刺史郭闳贪共其功,稽固颎军,使不得进;义从役久恋乡旧,皆悉叛归。

郭闳归罪于颎,颎坐征下狱,输作左校,以济南相胡闳代为校尉。

胡闳无威略,羌遂陆梁,覆没营坞,转相招结,唐突诸郡,寇患转盛。

泰山太守皇甫规上疏曰:“今猾贼就灭,泰山略平,复闻群羌并皆反逆。

臣生长邠岐,年五十有九,昔为郡吏,再更叛羌,豫筹其事,有误中之言。

臣素有痼疾,恐犬马齿穷,不报大恩,愿乞冗官,备单车一介之使,劳来三辅,宣国威泽,以所习地形兵势佐助诸军。

臣穷居孤危之中,坐观郡将已数十年,自鸟鼠至于东岱,其病一也。

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孙、吴,未若奉法。

前变未远,臣诚戚之,是以越职尽其区区。

”诏以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零吾等。

十一月,规击羌,破之,斩首八百级。

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五年(壬寅,公元一六二年)
春,正月,壬午,南宫丙署火。

三月,沈氐羌寇张掖、酒泉。

皇甫规发先零诸种羌,共讨陇右,而道路隔绝,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

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

东羌遂遣使乞降,凉州复通。

先是安定太守孙俊受取狼藉,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并老弱不任职,而皆倚恃权贵,不遵法度。

规到,悉条奏其罪,或免或诛。

羌人闻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饥恬等十馀万口复诣规降。

夏,四月,长沙贼起,寇桂阳、苍梧。

乙丑,恭陵东阙火。

戊辰,虎贲掖门火。

五月,康陵园寝火。

长沙、零陵贼入桂阳、苍梧、南海,交趾刺史及苍梧太守望风逃奔,遣御史中丞盛修督州郡募兵讨之,不能克。

乙亥,京师地震。

甲申,中藏府丞禄署火。

秋,七月,己未,南宫承善闼火。

鸟吾羌寇汉阳,陇西、金城诸郡兵讨破之。

艾县贼攻长沙郡县,杀益阳令,众至万馀人;谒者马睦督荆州刺史刘度击之,军败,睦、度奔走。

零陵蛮亦反。

冬,十月,武陵蛮反,寇江陵,南郡太守李肃奔走,主簿胡爽扣马首谏曰:“蛮夷见郡无儆备,故敢乘间而进。

明府为国大臣,连城千里,举旗鸣鼓,应声十万,奈何委符守之重,而为逋逃之人乎!”肃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暇此计!”爽抱马固谏,肃遂杀爽而走。

帝闻之,征肃,弃市;度、睦减死一等;复爽门闾,拜家一人为郎。

尚书硃穆举右校令山阳度尚为荆州刺史。

辛丑,以太常冯绲为车骑将军,将兵十馀万讨武陵蛮。

先是,所遣将帅,宦官多陷以折耗军资,往往抵罪,绲愿请中常侍一人监军财费。

尚书硃穆奏“绲以财自嫌,失大臣之节;”有诏勿劾。

绲请前武陵太守应奉与俱,拜从事中郎。

十一月,绲军至长沙,贼闻之,悉诣营乞降。

进击武陵蛮夷,斩首四千馀级,受降十馀万人,荆州平定。

诏书赐钱一亿,固让不受,振旅还京师,推功于应奉,荐以为司隶校尉;而上书乞骸骨,朝廷不许。

滇那羌寇武威、张掖、酒泉。

太尉刘矩免,以太常杨秉为太尉。

皇甫规持节为将,还督乡里,既无它私惠,而多所举奏,又恶绝宦官,不与交通。

于是中外并怨,遂共诬规货赂群羌,令其文降,帝玺书诮让相属。

规上书自讼曰:“四年之秋,戎丑蠢戾,旧都惧骇,朝廷西顾。

臣振国威灵,羌戎稽首,所省之费一亿以上。

以为忠臣之义不敢告劳,故耻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

前践州界,先奏孙俊、李翕、张禀;旋师南征,又上郭闳、赵熹,陈其过恶,执据大辟。

凡此五臣,支党半国,其馀墨绶下至小吏,所连及者复有百馀。

吏托报将之怨,子思复父之耻,载贽驰车,怀粮步走,交构豪门,竞流谤讟,云臣私报诸羌,雠以钱货。

若臣以私财,则家无担石;如物出于官,则文簿易考。

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遗匈奴以宫姬,镇乌孙以公主;今臣但费千万以怀叛羌,则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贵,将有何罪负义违理乎!自永初以来,将出不少,覆军有五,动资巨亿,有旋车完封,写之权门,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

今臣还督本土,纠举诸郡,绝交离亲,戮辱旧故,众谤阴害,固其宜也!”
帝乃征规还,拜议郎,论功当封;而中常侍徐璜、左忄官欲从求货,数遣宾客就问功状,规终不答。

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于吏。

官属欲赋敛请谢,规誓而不听,遂以馀寇不绝,坐系廷尉,论输左校。

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馀人诣阙讼之,会赦,归家。

孝桓皇帝上之下延熹六年(癸卯,公元一六三年)
春,二月,戊午,司徒种暠薨。

三月,戊戌,赦天下。

以卫尉颍川许栩为司徒。

夏,四月,辛亥,康陵东署火。

五月,鲜卑寇辽东属国。

秋,七月,甲申,平陵园寝火。

桂阳贼李研等寇郡界,武陵蛮复反。

太守陈奉讨平之。

宦官素恶冯绲,八月,绲坐军还盗贼复发,免。

冬,十月,丙辰,上校猎广成,遂幸函谷关、上林苑。

光禄勋陈蕃上疏谏曰:“安平之时,游畋宜有节,况今有三空之厄哉!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

加之兵戎未戢,四方离散,是陛下焦心毁颜,坐以待旦之时也,岂宜扬旗曜武,骋心舆马之观乎!又前秋多雨,民始种麦,今失其劝种之时,而令给驱禽除路之役,非贤圣恤民之意也。

”书奏,不纳。

十一月,司空刘宠免。

十二月,以卫尉周景为司空。

景,荣之孙也。

时宦官方炽,景与太尉杨秉上言:“内外吏职,多非其人。

旧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势;而今枝叶宾客,布列职署,或年少庸人,典据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

可遵用旧章,退贪残,塞灾谤。

请下司隶校尉、中二千石、城门、五营校尉、北军中候,各实核所部;应当斥罢,自以状言三府,兼察有遗漏,续上。

”帝从之。

于是秉条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馀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肃然。

诏征皇甫规为度辽将军。

初,张奂坐梁冀故吏,免官禁锢,凡诸交旧,莫敢为言;唯规荐举,前后七上,由是拜武威太守。

及规为度辽,到营数月,上书荐奂,“才略兼优,宜正元帅,以从众望。

若犹谓愚臣宜充举事者,愿乞冗官,以为奂副。

”朝廷从之。

以奂代规为度辽将军,以规为使匈奴中郎将。

西州吏民守阙为前护羌校尉段颎讼冤者甚众,会滇那等诸种羌益炽,凉州几亡,乃复以颎为护羌校尉。

尚书硃穆疾宦官恣横,上疏曰:“按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

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

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

放滥骄溢,莫能禁御,穷破天下,空竭小民。

愚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其处,即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帝不纳。

后穆因进见,复口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

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

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宜皆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

”帝怒,不应。

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良久,乃趋而去。

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

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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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1019—1086
【介绍】:

宋陕州夏县人,字君实。司马池子。少聪颖好学,以父荫为将作监主簿。仁宗宝元元年进士。累官知谏院、翰林学士、权御史中丞,復为翰林兼侍读学士。极力反对王安石所行新法,以“祖宗之法不可变”为由,数与安石、吕惠卿等辩论,因出知永兴军。神宗熙宁四年,判西京御史臺,退居洛阳十五年,专修史书,绝口不论时事。哲宗立,太皇太后高氏临朝,起为门下侍郎,拜左仆射,主持朝政。起用刘挚、范纯仁、范祖禹、吕大防等,悉除新法,恢復旧制。在相位八月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初编撰战国至秦二世历史为《通志》八卷,英宗命设局续修,神宗改书名为《资治通鉴》,元丰七年成书。另有《温国文正公文集》、《稽古录》等。

全宋诗

司马光(一○一九~一○八六),字君实,号迂夫,晚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仁宗景佑五年(一○三八)进士。初仕苏州签判。父死服除,改武成军签判。庆历六年(一○四六),以庞籍荐授馆阁校勘,后受庞籍辟为并州通判。召还为开封府推官,累除知制诰,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英宗治平三年(一○六六),为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即位,擢翰林学士。熙宁三年(一○七○),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出知永兴军,改判西京留司御史臺。六年,以端明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居洛阳,主编《资治通鉴》。哲宗即位,召主国政,元佑元年,拜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卒于位,年六十八。赠温国公,谥文正。有文集八十卷,杂着多种。事见《东坡全集》卷九○苏轼《司马温公行状》,《宋史》卷三三六有传。 司马光诗十四卷,以《四部丛刊》影宋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即宋绍熙刊本,亦即绍兴二年本)为底本,参校清干隆六年陈宏谋校刊《司马文正公传家集》(简称陈本)、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司马文正公传家集》(简称四库本)等。底本卷二、卷三有若干首有目无诗,分别据陈宏谋刊本补入。底本卷六《又和讽古》“海客久藏机”一首,与卷一《和之美讽古二首》之二重复,已删略。又辑得集外诗及断句,另编为一卷。

词学图录

司马光(1019-1086) 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主编《资治通鉴》,有《司马文正公集》、《稽古录》。存词三首,见《苕溪渔隐丛话》及《阳春白雪》。